話是鄧氏當着親家母的面說出口的,為了女兒的名聲,她不能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無端來給歸甯訴苦,不過就是想讓她出面轉圜,去給趙太太說好話,過些時日将姜媽媽接回來。
歸甯輕歎一聲,“昨天兒媳受了傷,後面的事也不甚清楚,都是夫君處置的。這些賬目兒媳過目之後,會拿給夫君和母親再看一遍,莫要冤枉了好人,更不能放過那些宵小。所謂清者自清,等查清了,夫君自有處置,兒媳不敢擅斷。”
話出口,歸甯不由得心中一松,病了就是好,可以把事情往外推,不用承擔這麼多。若是昨天是她處置,蕭元荷指不定怎麼鬧。
見歸甯婉拒了太太的請求,姜媽媽噗通一聲跪下,泣聲道:“奴婢實在舍不得太太,還請夫人時刻記得奴婢,接奴婢回來瞧瞧太太。”
歸甯派人去接,确實能讨好鄧氏,卻無端給趙太太說嘴的機會,讓自己裡外受氣,對着鄧氏嬌笑道:“母親瞧瞧,若是哪日我忘了去接她,她還以為是我故意不讓母親見她呢。”
玩笑過後正色道:“母親若是想姜媽媽了,可随時打發人去接她。就怕我一時忙忘了,誤了母親的事。還有姜媽媽這一走,母親的院子裡确實空了不少。不如把譚嬷嬷接回來,管母親院子裡的事,都是府裡的老人,管着底下的人也順手,也讓母親省省心,安心享福。”
譚嬷嬷原是歸甯的外祖母在時,在鄧氏院子裡伺候的,外祖母剛剛過世,鄧氏就借院子裡丢了東西,将譚嬷嬷送走了,如今譚嬷嬷在京郊管莊子。
鄧氏笑道:“譚嬷嬷年紀大了,何苦再讓她操勞。你還是快些養好身子,給我們蕭家生個大胖小子要緊,讓母親也過過含饴弄孫的快活日子。”
歸甯被鄧氏逗得面皮紫漲,但笑不語。
鄧氏探出歸甯不願意插手姜媽媽的事,還要嚴查府中的賬目與庫房,多說無益,便問了幾句歸甯的傷勢。
婆媳二人又說了會子話,臨告别前,歸甯将一個紅藍寶石鑲嵌手镯賞給了姜媽媽,“這是我娘親從海外商人那裡買來的,咱這裡沒有這種貨色,留給姜媽媽做個紀念吧。”
姜媽媽從南煙手裡接過東西,朝着歸甯道了謝,跟着鄧氏離開了孤芳苑。
轉眼時間到了正午,丫頭翠夏剛擺好了飯,就見蕭元綽帶着一身寒意,踏進了孤芳苑。
他脫下身上的大氅,丢給一旁的南煙,香冬打了水,服侍他淨手。蕭元綽看了一眼飯桌上擺的吃食,道:“她怎麼樣了?”
周嬷嬷上前道:“就是身上疼,坐卧都不得宜。”
蕭元綽道:“醫女大概下午到,我一會兒還要去衙門,嬷嬷你記得去迎一下。”
言罷,挑簾進屋。
歸甯歪在暖閣的炕上,身邊擺了不少賬冊,見他來,準備起身迎一迎,被蕭元綽一把按了下去,“我就回來瞧一眼,馬上就走。”
看到這些賬本,也說了和鄧氏類似的話。歸甯也将原委說了,蕭元綽剛剛回來,也急于掌控府中的事物,很支持歸甯的想法。借機嚴查,讓他摸清底細,對他有好處。
鄧氏拿蕭家的錢貼補鄧家,這觸動了蕭元綽的逆鱗,在他眼裡,蕭家是蕭家,鄧家是鄧家。他打心眼裡不想和在錦衣衛裡任職的堂兄走的太近。
本朝文官清流一派,哪個瞧得起錦衣衛那幫走狗的?
歸甯見他頂着寒風來來去去,拉着他溫涼的手道:“夫君吃了飯再去吧。”
蕭元綽淡淡一笑,俯首貼近她耳根道:“心疼我了?”
自昨晚一别,他夙夜難寐,隻想和她多待一會兒。
蕭元綽在屋裡和歸甯說笑了一會兒,出來匆匆扒拉了一碗飯,又去衙門了。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在歸甯眼裡,他都是一個為國為民的好官。隻不過少了些氣運,若是舅舅和外祖母能多活幾年,以他的能耐,加上家族的支撐,結束翰林院的進修後,一定能在留在翰林任職。距離皇上和内閣學士更近,未來官運也會更加亨通。
天不假年,蕭家連遭變故,阻礙了他的仕途。
蕭元綽甚是重視自己的官聲和名譽,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抓住他私德有虧的把柄。有些人是面目猙獰的惡,而有些是衣冠楚楚的僞善,能将自己僞裝的無懈可擊。
而歸甯,就是要一點點拆穿這些僞裝,将這世道看的真真切切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