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裡父母都去上班，姜複慈每天坐公交去市圖書館。

圖書館以前是算是靖州的市中心，因為預算充裕所以建得非常财大氣粗，一度也是靖州的标志建築。但是近些年由于政府的規劃改建，商業區幾乎整個轉移到了南邊，車流量減少的同時，整條街的梧桐樹顯得愈加郁郁蔥蔥。路邊的飯店零零拉拉，

但是姜複慈隻挑一家面店吃，填飽肚子而已。

她還是沒有從期末考試裡緩過來，每天像一具行屍走肉一樣貪戀圖書館裡的暖和。她有時能找到喜歡看的書，有時則不能，實在沒事幹的時候她隻能背英語單詞、寫寒假作業。日子被一天一天消磨掉。

某一天，姜複慈作文寫了一段正抓耳撓腮。忽然，邊上的老頭搭話道：“你這個作文怎麼能這麼寫？”

姜複慈莫名其妙：“那您說應該怎麼寫？”

老頭站起身，把桌子上的保溫杯放進褲子口袋，嘟囔着說：“你不是那什麼後……蛋蛋後嗎，不知道這個？”

“……什麼玩意兒？”

他嘿嘿一笑：“你用點新鮮詞，暑假作業有什麼好老調重彈的？你就大膽寫嘛，信馬由缰，胡編亂造也行啊。”

姜複慈才反應過來這老頭剛剛說的“蛋蛋後“是什麼東西，覺得有點好笑：“熱詞也不是您這麼用的啊，00後哪有這種叫法？您這跟自創詞有什麼區别？”

老頭也笑了笑：“圖一樂呗。寫作文兒是件開心事兒，你瞧你這小牙一樂多漂亮。”

聽這口音像是天津那邊的，她想，也是愣神的功夫，那老頭就出去了，估計是吃午飯去——看來剛剛是實在看不下去她磨磨蹭蹭的樣子了。不過姜複慈也知道自己的德行，前面寫得飛快，時間都留給了作文，提綱寫得磨磨蹭蹭，動筆卻拖到最後一刻，出來的分數不上不下。

姜複慈發了一會兒愁，推開了作文紙決定先去找點靈感......也就是能拖一會是一會。

中午，圖書館裡人迹寥寥，有灰塵在光線上起舞。

她放慢了腳步——圖書館的實木地闆聲響很大——慢吞吞地插着兜去書架前找書。正撐着膝蓋看最底下架上的書呢，忽然就聽見一串清脆的皮鞋鞋跟踩在地闆上的哒哒聲，急促得在安靜的圖書館裡像是有了回聲。

那簡直像是某種肌肉記憶。姜複慈胳膊上的汗毛一下子豎了起來，在溫暖的室内感到了徹骨的寒冷。

那聲音是如此的熟悉，無論是踩地闆的節奏還是力度，乃至于所在的昏暗室内、時令季節都分毫不差。她好像一瞬間變得很小，下意識一閃身，靜默地站進一邊書架後的陰影裡。

腳步聲臨近，寂靜的圖書館響起清晰的說話聲。

“豐雨馨怎麼還沒到？你确定跟她說了？我們在二樓。”

“早講過了。她什麼樣你還不知道嗎。消消氣。”

姜複慈的瞳孔縮小了。或許是太過震驚，所以隻是覺得這一切實在是太過巧合了。接下來的事情無法預測，或許會與對方撞個正着竟無語凝噎，或許會爆發一場争吵最後被趕出圖書館，或許會冷嘲熱諷唇槍舌劍惹得衆人側目，但是——

透過圖書間隙，兩個裝扮靓麗的矮個兒女生抱着臂靠在書架上，其中一個在滿室羽絨服裡顯得鶴立雞群，湖藍色短款羽絨服配黑色短裙，纖細雙腿交錯。

姜複慈一閉眼，但那雙腿卻熟悉到就算不去看也深深烙印在視網膜上。

那是一雙很美的腿，骨肉勻稱，難怪會被老師選中在運動會上舉牌子。杜姝極自小容貌秀麗，成績名列前茅，是小學很多男生的暗戀對象。但是對姜複慈來說，杜姝極落下的每一滴眼淚都令她記憶猶新。

姜複慈必須要提醒自己呼吸。

她輕輕後退一步，聽見她們在談論一些不相關的另一些東西，關于留學、韓娛和潮品。她聽着，慢慢遠離那片書架，拐過拐角，一直到腳踩在瓷磚地上，然後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像個逃兵。

但是——永遠的墨菲定律——就在姜複慈走到大廳裡，正要推門而出時迎面撞上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