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人在努力維持正義,幫助受害者,弱者。”
“一座繁茂的山意味着所有的柔弱小草都能自由地生長。如果你下一世真的做法醫也要做正義的人,不然我真的會很失望,是不是下一世做女孩更好,女法醫會不會更能發現不公平的地方。”
“做女孩也可以呀,我們就可以生小孩啦。”
無相點頭,認真地說:“不管你是男孩還是女孩,不管我是男孩還是女孩,反正我都是要找到你的,支持你的正義事業。”
“你呢,讀到博士之後呢?”
“嘗試一下當一個作家怎麼樣?故事真有意思,總覺得下一世我還是會有很多問題要問,要思考。寫作會不會很難?”
“決定要做就可以克服千難萬險,而且我會陪你的呀。”
無相無限開心地笑了,跟巫鎮裕站在林苑門口的路燈下,拉勾約定下一世,不知道會不會存在的下一世。人類就靠一個又一個的約定,一個又一個的信念,一個又一個的夢想活下去,失去這些就成為工具。無相想,無論如何,你不要變成工具,不要冷冰冰又虛僞,不要“陽剛”,喜歡你現在的樣子。
人常常很難為對方做什麼。
周一的晚上,他們快要讀完粉紅色的有關性侵害的書,被文字壓得喘不過氣,透過文字可以看見老師的裸體,淚眼在燈光下搖曳,越讀越讀不出來。此時有人敲門,他們的四肢表現受驚的表情,兩張臉看過去,在敲門的是老師的感官轉移。巫鎮裕把書蓋在無相胸口,下床去開門,一張标志性的女人的臉出現在門外,松了口氣又提起神經。是巫奉延,無相聞見她身上類似波斯菊的氣味。
“你怎麼來了?”
巫鎮裕不想讓她進門,掩上門跟她一起站在門外。
“我過來看看你,帶點東西過來。”巫奉延把手裡的口袋塞到他手裡,“這段時間你妹妹生病,我就沒過來,過得還好吧。”
“還好的,她病好了嗎?換季就是很容易生病,小孩子更要小心。”
這類事情就算再發生幾百次,他還是難以适應,對父母處理矛盾的方式呈現出過敏兒的症狀又不能不順着他們來。假裝沒有發生過或許是他們的慣常招式。
“已經沒事兒了,你也要多注意,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我知道。”
沒話可說了,不懂有人居然能讓擁有無窮無盡的語言湖泊的巫鎮裕無話可說,這就像是在說湖裡打不起來水。在親人面前鬧語言的旱災。她說,那我先走了,你照顧好自己。他點頭,送她到小區門口,看着她上出租車。回到家看見無相伏在床邊,手指上停着小巧的擁有翠色羽毛的鳥,想到白雪公主,繼而想到童話書,想到家,深深深深地笑了。叫無相回來,把這本書讀完,每本他們讀完的書都捋平敷了層保護的膜,這一本讀完不是半開放的那種書膜,他們把這本書整個塑封了放進冰箱,冰敷可以止痛。
可以嗎?
無相做了噩夢,醒過來來不及去廁所就嘔血,睡在右手邊的巫鎮裕沒有醒,似乎也做了噩夢,眉頭緊鎖,雙手像是枝丫一般箍着他的腰。他不敢大動作,不知道血流到哪裡去,到時候他擦不幹淨怎麼辦?輕輕地掰開巫鎮裕的手指,像是齒輪咬合着,咔嗒咔嗒的。再緩緩地兜起衣服的一角,免得四處滴落。他太專心了,以至于沒有注意到巫鎮裕醒來,沒注意到巫鎮裕擡起手看見血的表情,就算注意到他醒來也看不見他的表情了,世界現在在他的眼睛裡是“無”。
巫鎮裕沒動,慌亂和驚詫使他大腦宕機,張着惶惑的大眼睛聽他清洗一切的聲音,看着他用錫紙兵小人的姿勢拿着帕子走到床邊,俯身用鼻子尋找有血液氣味的部分,像食蟻獸尋找蟻穴。他擦去他手掌的血,雙手濕潤,每個毛孔都替巫鎮裕流淚。謎語都不是,猜也不用猜,你看不見了是不是?你病得很厲害是不是?去掉不,重組語序。
他重新躺到巫鎮裕身邊,對枕頭邊的血液沒辦法,就這樣給它翻個面藏起來,手臂被拉到他腰上。他含着玉,張着眼睛看天花闆。他真的不知道巫鎮裕醒着,聞見眼淚的氣味才偏頭輕喊巫鎮裕的名字,雙手蛇上他的臉頰,摸到他閉合的雙眼,緊皺的眉,長出一氣,原來是因為噩夢哭。他輕批他的臂膀,很小聲地說别怕,我在這裡。因含着玉而聲音模糊。
巫鎮裕在心裡痛苦地嚎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