浚酉親吻他的眉心,滾燙的感受,他以為他發燒拿手背敷在浚酉額頭,體溫正常。浚酉整理他的發,以男性之身閃爍母性光輝,說:“這樣不會太痛,如果你後面體溫上升,過了三十九度就要聯系我,哥哥希望你,多活一個月,一天,一個小時。”
難道母性是不受性别束縛的嗎?亦或因為浚酉本身非人。
“我也想,但我的生命早就定好期限。二哥,我要怎麼告訴巫鎮裕呢?”他想到這件事就失魂落魄。
浚酉站起身,在房間裡打轉,思考如何說,他很長時間沒有愛别人了,告訴愛人将要為他而死實在難題。他跟在浚酉身後轉,浚酉問他幹嗎跟着我?坐着休息呗。他說我們像螞蟻。浚酉定定地凝視他。
答案是直白地告訴他吧,吐到他手心裡,告訴他,我用有限的生命交換了你的夢想,不要哭,不要哭。無相說他會用眼淚把我洗一遍。浚酉看着他,忍俊不禁地說:愛就沒有辦法了。
他抱着小孩走了,浚酉下樓來送他,聽見他揪着赢祯的衣領說以後他的工作我會幫忙做,你不準欺負我二哥,不然我每天都找時間來欺負你。浚酉裝樣子踢無相屁股,趕他走。無相癟着嘴跳出店鋪,款款地回家。
他不知道赢祯對着浚酉說有個小孩子愛你,你很幸福吧。不知道浚酉靠着門框痛苦地喘氣回,沒人愛你,也沒人愛,你很痛苦吧。不知道浚酉為語言挨多少傷害。人在他周圍,受他影響,變得可愛,他離開後一切還原,痛苦的繼續痛苦,兇惡的繼續兇惡。他很天真地抱着小孩回家,在樓下買奶粉像是買糖果。他們先看他的顔色,然後看懷中小孩,沒有看到相同的顔色有松一口氣的感覺。
無相沒領會到注意到他們的人們的反應,把奶粉罐塞進裝書的口袋裡,哼着歌上樓,小孩卷進被窩裡,廚房裡在燒開水,他躺在沙發看書。等到巫鎮裕回家時,他正坐在矮幾前用小勺喂小孩喝奶,同時拿書壓着書看書。無相聞見他,喊他的名字,他覺得自己有幻聽成“老公”,突然變成新婚不久生育了小孩的小家庭。
巫鎮裕癡傻地跪坐到他身邊,恍惚地伸出食指撓小孩臉頰:“這是哪兒來的?”
“路邊拾的,醜吧。”
“醜。”
無相大笑,說他像□□,難看死了,不知道長大會變成什麼樣?巫鎮裕咽唾沫問我們要養嗎?他的爸爸媽媽會不會找過來?無相想了想說丢掉了應該就不會來找了,要不要養啊,我養什麼都死得很快哦。巫鎮裕想象無相把小孩養死掉的場景,回想起小弟小時候磨人的樣子,立即打了個寒顫,回:不行,我們倆肯定沒時間照顧的,送福利院吧,可能會有人想領養,都說孩子越小越好領養,不記事。而且他要上學的,上學要戶口。無相對此沒概念,直接答應了,問福利院在哪裡?巫鎮裕也不知道,想了半天說可以去問陳姨,他們在洱市生活得更久肯定知道。
正說着呢,他突然吐奶,無相驚慌地叫他要死了,巫鎮裕,他要死了!巫鎮裕馬上把他接過來,改換了姿勢,擦幹淨他的臉笑無相:根本沒帶過小孩還敢撿回來。無相說撿又不費勁,他一直叫呢,我本來想回來再撿的,但怕被别人撿走了。
巫鎮裕無奈地搖頭,哄着小孩,他帶孩子實在娴熟,喂奶、拍嗝、洗澡,沒有手生的。無相背着手在旁邊參觀,像審查。巫鎮裕拿洗幹淨的小孩給他抱,他不怕,抱在懷裡啪塔啪塔地滿屋子跑。不像對小孩,像是對玩具,新玩具。他笑看他們跑,想,要是我再成熟一點就好了,說不定可以留下這個孩子。雖然養育是個難題。
第二天一早,他們早早起床帶着小孩去了素心豆花店。陳姨看見他們來很高興,走近了才看見孩子,立即哎喲一聲,問哪兒來的孩子。無相說我在路上拾的,我和巫鎮裕想送到福利院去。她們接過小孩,憐惜地哄他。但她們也不知道福利院在哪裡,該怎麼送去,提議說報警吧。
報警?無相對這個新詞彙有興趣,巫鎮裕點頭,挂電話給警察,說明情況。無相認真地看着他,陳姨撓無相臉頰問,怎麼感覺你這麼崇拜小巫呢?無相笑回,我是有點點崇拜他吧。不會生活是一種殘疾,隻會生活也是,顯然巫鎮裕不是殘疾。陳姨說他像個小大人。他沒答,定定地看巫鎮裕的臉。
很快,穿藍制服的成年人來到素心豆花店,詢問無相在哪裡撿到的,然後帶走了他。無相跟他講拜拜,拜拜小□□。他們為這個名字笑了,笑過以後想到孩子的命運複而哀哀地歎氣。無相沒有歎氣,在心裡祝福他自然生長,堅實有力。
後來巫鎮裕一直留意這個小女孩的去向,知道她沒有被領養而自己沒有資格領養,因此每個月會分出一部分錢去資助她的生活、學業,從下個月開始,一直到十五年後,一個月也未曾中斷過。他給她寫過信,稱呼她為親愛的小□□——親愛的小□□,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你出現在我們生命中的那天,從那天開始,我是真的有想把你當成我和他的孩子的,可惜命運實在過分悽苦。聽你說你不想要繼續讀書了,是在考慮錢的問題嗎?小□□,如果你不是真的討厭讀書就請你繼續讀下去吧,我會資助到你真的不願意讀書爲止。
這些無相都不知道,他對這個孩子的記憶就到今天為止了,這世上的生命太多,從他的人生中穿過的生命無數,更何況,他對她和對其他螞蚱、蚯蚓的心沒區别。他們分開時,巫鎮裕對他說,不用擔心她。他搖頭說從來不會擔心一顆種子不會發芽。
他們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