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客人了嗎?他看見他們相同的顔色和有點類似的臉,立刻說,我已經不收狗了,你們家族怎麼還往我這邊送,我這兒又不是養狗場。浚酉回,過來和我玩的小孩而已。老闆笑着講那怎麼不來和我打聲招呼?無相眯眼瞧他,隔得遠,看不清臉,知道是黑發。黑發。浚酉讓他等在這邊,出門去和老闆說話,門虛掩着,聽見耳光。無相低着頭撫摸戒面,想要回家。
他回來,對挨打的事坦蕩蕩,似乎是常事,從玩偶底下翻出一沓沒有封面的書遞給無相。無相翻了兩頁,好像是愛情小說,問他為什麼給他這些書。浚酉說感覺的答案就在裡面。他不懂。
浚酉無奈地凝視他一會兒把所有的玩偶撥開露出電視機和碟片機,從散亂的碟片裡找出最不誇張的一張碟。這些都是老闆丢給他的,他無聊的時候就會看,有的是愛情片,有的是三級片。老闆被關瘋了,希望他也被逼瘋。他才不。
“簡單來說,你就是心動了。”浚酉播放碟片,自動跳轉到上次播放到的位置,兩個男人滾在一塊兒。浚酉向後靠,仰視無相的臉。他不解地看他們親吻,低頭看浚酉,仍然不懂。浚酉說就想成你和巫鎮裕,他立馬笑倒,二哥跟誰有過嗎?沒有,完全是恐怖。那二哥怎麼知道?見到過,心動就是荷爾蒙的信号,就會接吻,就會上床,就會噼裡啪啦,亂七八糟。
無相一直笑個不停,被浚酉問能不能接受和巫鎮裕做到碟片裡面那一步。他想了想,又想了想回答:應該可以接受。那我呢?我們會生出小孩嗎?浚酉被打敗,撲倒在地,歪着腦袋回:現在兩個男人不能生,我們不是母體亦不是自然,沒法跟女人比。無相仔細想了想搖頭說,好像不行,近親不好。浚酉讓他聯想其他朋友,他想到譚謝,露出難以接受的表情,呲牙咧嘴地揮動雙手。
“就是這麼簡單,你想跟他好就跟他好,反正活不了幾天。”
他說還要再想想,至少先把書看完再做決定。浚酉從他出門,這回走的是正門,落雨了。浚酉找雨衣給他披,老闆坐在櫃台後查賬,手邊播放着電視劇。無相離開前揪住浚酉的衣領拉近距離,附在他耳邊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為什麼不殺了他?令人迷醉的口吻。然而,沒有答案。
雨越下越大。排檔老闆傳訊來講晚上休息,他轉換方向奔去橫店。雨水沖刷掉整座城市的氣味,痕迹,夏天的大暴雨是一場無限接近于攪拌機的清洗。他迷失在這種清潔溜溜的環境裡,微弱的氣味鍊接斷裂,失去嗅覺,失去聽覺,失去視覺,一個失落的遺迹似的孩子站在雨中企圖判定方向。車輛在身邊飛馳,水流飛濺聲縮短現實距離。無相蹲下身黃色的磚塊,印象裡一定在道路中的警示牌般的黃色磚塊,蹲上去就像是來到孤島。
他給巫鎮裕傳訊息:快、來、救、我。附上一張模糊的周圍環境的相片。巫鎮裕來得很快,因為着急而在無相近前摔倒,立刻爬起來,跪在無相面前問他沒事吧?感受複現了。命名是詛咒,知道是心動就難以遏制。沒事,我沒事,你呢?摔到哪裡沒有?騰出手去看他的手,稍微擦傷,噘嘴吹吹。
你把我吓死了,還以為出了什麼事情。沒有。沒有就好。他們托手回家,巫鎮裕濕透了,分不清臉頰上是水痕還是淚痕。書籍放在圓桌,雨衣挂到窗外,他們脫衣服洗澡。無相跟他講原因,他說之前落大暴雨不是沒問題嗎?擔心是身體病變或者别的異常。無相說你忘了那個時候也是等你來找我的嗎?這才回憶起無相站在指定的位置等待的模樣,他沒有發現無相在雨天有行走的問題。
“對不起。”
“真奇怪,又不是你的問題。”
“我本來應該早一點發覺的。晚上要去排檔上班嗎?”
“下大雨所以放假。”
巫鎮裕拿毛巾搓擦他的頭發,擦到半幹,各自套了件短袖,穿平角褲牽牽扯扯地爬到沙發,抱着對方說話。天南地北地說,手上玩無相的頭發,無相聽着他的聲音,心跳,心想果然還是不能吃掉,果然還是要發願才好。想看巫鎮裕幸福的臉,想看巫鎮裕舉起獎杯的表情,是最佳男主演嗎?最佳的那個。
無相擡手捺在他臉頰。他忽然看見無相手指上的戒指,捉着他的手腕仔細看了起來。粉戒面沁潤,清透,色澤自然,表現出鑽石的種種品質,不是他能獲得的品質。你的手指長,好适合戴戒指,這種品質的戒指才配得上你的手。他的身體裡憑空出現了一個坑洞,每一樣不是他給無相的“好東西”都将雕刻在壁,直到他給了無相更好的。
“誰給你的?”他問。
“二哥送給我的,粉色的,很漂亮呢。”
無相翻手看戒指,沒有多想,光亮的臉目。巫鎮裕耷拉下眼皮,挂着笑的碎片,不動聲色地挑眉。忽然捏住戒指兩側,退出他的無名指。
“換一邊戴,好不好呢?”
他說好,接受巫鎮裕把戒指從無名指調換到食指。看了會兒又說,我也想給你買一個,好看。巫鎮裕定定地凝視無相,他的臉好像一本足夠厚足夠真的成人童話書,不需要咬掉性征,因為沒在社會教育中生活,不需要脫離污染,因為沒有被污染過。似男似女是人類畢生都應追求的社會性别狀态,然而,恥辱的上層要分明的狀态。分明就無法相愛,分明就出現階級。無相是流動的,所以愛對他來說易如反掌。
“好,你也給我買一個吧。”巫鎮裕摟緊無相,無相哼着歌,想着到買個什麼樣的,到哪裡買,要不要擺脫浚酉,需要多少錢。思考未來是很有趣的事情。
夜深了雨仍沒停,澌澌不止。他們吃過晚飯,洗了盤水果趴在地面玩大富翁,講好先破産的那個今天晚上負責講睡前故事。他們已不止講鬼故事,還有好多報紙上,雜志上看見的冷笑話,故事會。巫鎮裕率先占領幾座城市,無相在這方面的運氣比不過他,想辦法搖到想要的點數還是宣告破産。他玩大富翁輸的時候多。
輪到他來講故事,平躺着,大腿壓着巫鎮裕的大腿,巫鎮裕側躺,腦袋擱在他的肩膀上,抱着他的腰。他想了很久,才開始講現編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生活在陸地上的阿卡莎從睡夢中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