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揮出尋人的本領，在衆多人的氣味裡篩巧克力小台芒，一路鑽跑，終于在現代建築周圍找到巫鎮裕。譚謝先看見他，張開雙手攔住他說：“抓到你了無相。”

無相刹在他跟前，果汁在手中浪了下，茫然地盯住他，好一會兒才認出來是譚謝。眼睛問幹嗎？人已經開始嘗試從他雙臂下鑽過去。

“跑什麼？有那麼讨厭我？”譚謝揪住他的衣服，重心往後墜，第一顆盤扣做了逃兵。

“我沒有，我急着去找巫鎮裕，沒空理你，快點放手。”無相拿腳尖輕蹬他，眼睛仍然盯着遠處耐心等候開拍的巫鎮裕。他想在果汁變熱之前拿給巫鎮裕喝。

這時候，他還不懂所有珍惜的心都一樣，想做就努力做。

“不要！我放手你馬上跑到巫鎮裕那邊去，他才不讓我跟你說話。現在交朋友怎麼跟闖關遊戲一樣難啊！”

譚謝抱怨不止，他碰到巫鎮裕就會問無相，每回巫鎮裕都露出他要他偷東西的表情。他隻是想和無相交朋友，在橫店能遇到喜歡的，不趨炎附勢的，自然的同齡人有多難，巫鎮裕根本就不明白。

無相收回向前的力，譚謝仰倒也不肯放手。

“你不要鬧了，等我和巫鎮裕碰面了再過來找你玩。”無相伸手把他拽起來，強迫他和自己拉勾，“我們喝完果汁馬上就過來和你玩，做不到就去死。”

去死，去死是不是太……譚謝大受沖擊，誰做約定把挂在嘴上講的，眼睜睜地看着無相跑到巫鎮裕身邊，拿腦袋把巫鎮裕拱翻。

哎唷！是無相啊，吓死我了，還以為被恐龍踩腳下了。巫鎮裕仰視無相，手肘撐着地，先看昆蟲條，再看他的臉。他笑眯眯地把果汁杯放在他鼻子上，恐龍是什麼呀？喝果汁，好喝果汁。

他把凳子讓給無相，坐在地上喝無相給他帶的冰冰涼番石榴汁，一面拿手指給他畫恐龍，三角龍，霸王龍，翼龍。他會畫的恐龍有限，無相津津有味地聽着，知道是滅亡的種族後和他講起他們認識的消亡的世界，一切生靈的源頭皆是植物的時刻，而世界本質上是植物的一個飽嗝。他歪在他的肩膀說着，水滴濕潤他們。

說完無相想給他嘗鳳梨汁，吸管抵在他的嘴邊，他拒絕了，小聲說鳳梨太酸，會把他的牙齒酸下來。無相說牙齒掉下來就要種到地裡去，會長出大樹。

巫鎮裕笑呵呵地回，可惜不是會換牙的孩子了，以後老了種一片雨林給你。無相聽進心坎裡，期待他給他的雨林。沒在乎三十二顆恒牙到底能不能種出一片雨林。

喝過果汁過後，巫鎮裕開拍，無相便搖着折扇到劇組找譚謝玩。他扮上戲裡的造型，正在許多人手中看劇本，整理衣服，發型，妝容，每個人都盡心竭力。譚謝認真地準備下一場戲，導演在監視器後面看效果，大喇叭拿在手裡随時準備調度全場。

他擠過去，數個人沒有攔住他，教他來到譚謝近前，揪着劇本看。

“巫鎮裕真讓你過來了？我以為他要粘着你一塊兒過來呢？冰淇淋我準備他的份了。”

譚謝讓他看劇本，沖助理招招手示意他把冰淇淋拿過來。無相翻了兩頁劇本，有關年輕人的探案故事，乏味無趣，塞回譚謝手裡。

“他忙着拍戲，你一會兒也要開拍了，你開拍我就回去看他。”無相感謝地接過助理送到手上的冰淇淋，譚謝湊過來，不太高興的表情。

“幹等着多無聊，你沒想過做演員嗎？”

“做演員很好玩嗎？”

譚謝沒辦法回答，腳下虛踢地面，稍微咬牙皺眉。要說好玩自然有它的好玩之處，正面出現了，反面就不必尋找。喜歡就不在乎反面，可惜他不喜歡。

無相看出來他的欲言又止，舀勺冰淇淋喂給他吃，他怔了下，老實地吃下。你和我捉住的昆蟲一樣，快要死還不知道隻管曬着藏着，本來會有的未來不會有了，别人看了，會以為是我殺了它們。

譚謝沉默地蹲到他身邊，遲疑說：“我想要平常的人生，平常的朋友，沒想做演員。”他的聲音隻有無相聽見。

“那就逃跑吧。”無相在他耳邊說。好有鼓舞人心的魔力。他心潮澎湃，無相平靜無畏。世界上所有事情的選擇都差不多，接受或者逃跑。他不能逃跑，他要對劇組，對爸爸媽媽負責任，不能一抛就跑。

開拍前，他們坐在遮陽傘下聊了許多，譚謝把自己的号碼抄給他，叫他買了手機之後挂電話過來交換号碼。知道他如果買了一定會挂電話給他，因為有的人不用驗證就是言而有信的答案。

導演喊準備，無相便走到旁邊。開始的意思就是，各回各的軌道運作，譚謝拍戲，無相舉着巧克力冰淇淋回到巫鎮裕身邊。冰淇淋在小圓盒裡被烤化，太陽竟愈來愈烈，将這座拼貼的城市架上烤爐，無相掉入火光，烤得皮膚紅通通，歪在樹蔭下使勁扇風。

巫鎮裕回來休息，吓一大跳，捧起來才知道是熱的不是烤熟了，最先烤熟的是用線穿起來的昆蟲。有好吃的群演，看他熱得颠三倒四，拿冰水來跟他們換了去。

無相問還有人喜歡吃蟲子嗎？人類真奇怪。巫鎮裕一面冰他的皮膚，一面忙着扇風降溫：有啊，我爸就很愛吃，炸了下酒，他說很香很好吃。

你吃過嗎？

沒有，巫鎮裕不安地找人問了氣溫，一聽四十一度，馬上催無相回家，不行，你回家去吧，太熱了，你會中暑的。

無相舉起冰淇淋，他立即心領神會，冰淇淋也要放進冰箱，快跑回去。無相答應聲，飛回家去了，家裡還是熱，開着窗子透風，不太管用。

晚上，巫鎮裕帶回來一把風扇，弱中強全是弱風，無相新奇地坐在風扇前說話，扇葉使聲音形變，他覺得好玩。

巫鎮裕坐在旁邊看他的皮膚，确認沒有曬脫皮，沒有留下痕迹，悶悶不樂地看了眼舊風扇，認為自己應該給無相更好的。不論是風扇還是别的什麼。至少得是真的有強弱差别的風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