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跑到哪裡去了，也不知道留個紙條給我，知道我擔心死了嗎？就是想讓我擔心還是怎樣，我回來沒看到人連個找的地方都沒有，洱市大得要命，我怎麼能在米缸裡挑出一粒屬于我的米。”

巫鎮裕緊攥着他的手腕，一面說一面拍他長褲上的草和灰塵。他到素心豆花店，文化街，麥當勞，河邊找無相，統統沒見人，身體裡一陣陣地恐慌與焦慮無法忽視。

雨水回到河流，小草回到森林，他要如何阻斷呢？

“我不知道會這麼晚回來。”

無相跟他說今天發生的種種，着重描述了果汁的味道，弱化長湖學院的眼淚。他有種如果他說自己哭了，巫鎮裕會跟他搭近兩個鐘的公車去長湖學院找到裘楚雲問她為什麼要那樣子和我弟說話的預感。

他不想巫鎮裕在這上面耗費太多的心力。

有關無相的趣味故事再放送，巫鎮裕聽得很認真，心裡想着别的事也不妨礙他回應與傾聽，捉着無相踏過濕漉漉的地磚，撿起散在過道的垃圾丢進垃圾桶，回家。

小房間亮起暖融融的燈光。無相把錢拿給巫鎮裕，巫鎮裕哎唷哎唷地歎氣，點好放進衣櫃裡的鐵皮盒中。他從書包裡摸出紙筆掉過身，拉無相在小沙發上坐下，自然而然地想把他抱到腿上，伸出手攬住無相的腰時才驚醒地收回手，輕咳一聲。

無相張着眼睛看他，沒發覺有哪裡不合常理。

“我們來制定一點規則吧，為了避免再發生這種情況，你也不會想到處找不到我而擔心吧。”巫鎮裕說。

“我不會找不到你。”無相認真地看着巫鎮裕。

“我會。”

“所以你等在原地，我來找你就好啦。”

巫鎮裕捂住額頭，無可奈何地笑了，敲兩下紙筆，有點強硬到任性的口吻和神色：“我不管，我們家必須要有規則。我才不要站着等，傻瓜才這樣。你把我當傻瓜？”

無相搖頭，率先拿過筆，想了想又想了想，随後伏在矮幾邊寫下第一條：1.不讓巫鎮裕等。翻起臉仰視巫鎮裕，表情在問這樣可以嗎？

規則不是你一個人的。巫鎮裕劃掉這一條，你可以讓我等，但是要讓我知道你在哪裡，和誰在一起。他說完覺得自己非常像控制欲過強的那種父母，僵硬地捉着筆看無相。

無相“哦”了一聲，拿過筆邊寫邊說：那出門給對方寫一張小紙條，講和誰出去，去幹嗎，什麼時候回來？

巫鎮裕揪着褲邊答好，沙沙地說：還有不能夜不歸宿，無論如何一定要回家睡覺。

“那你拍大夜戲也要回來嗎？”

巫鎮裕愣了下，馬上用發誓的語氣說：“就算拍大夜戲我也會拍完馬上跑回來。”

“如果你拍大夜戲的話我到劇組陪你，我們都在劇組就算你回家了，房子隻是房子啊。”

巫鎮裕眼中淚光點點悶悶地答應聲，他背對着他寫字，沒有發現。沒有人在意他有沒有回家的日子就在不久以前，他卻覺得遙遠得像幾十年前的事情。

第一回有誰對他說房子隻是房子，我們在這裡就算回家。

“然後家務事要共同承擔，巫鎮裕不能獨自承受。”

他寫着，巫鎮裕從背後抱他，他沒有掙紮，順從地被擁抱，半阖着眼睛蹭巫鎮裕的鬓角。他說對不起，不僅僅為此時也為彼時，所有的他失言做錯事的瞬間。

巫鎮裕搖頭，淚水滲透他的衣服，濕潤他的肩膀。巫鎮裕是個愛哭的孩子。他在他耳邊這麼說。他說我沒有。承認是也沒人會說什麼，我也會哭。

那一夜，他與巫鎮裕抱着寫完我們家的規則貼到門後面，眼淚把無相塗成鹹味的，洗澡時仰着臉大笑。巫鎮裕聽見了，站在客廳帶着鼻音大叫無相的大名。

他笑得更大聲，立馬遭現世報，在浴室裡滑倒，巫鎮裕沖進來看見他歪在淋浴旁，腿搭在馬桶蓋上，沒有大礙，捂臉笑的樣子，情難自已地跪地笑得全身軟得站不起來。歡樂如此簡單，是因為人還是因為年輕呢？說不清楚。

他們坐在床邊吃巫鎮裕下班回來買的櫻桃，樓上開始小心地制造噪音，無相擡頭看了眼，挨近他，要他給自己再講一個故事。

巫鎮裕同意了，飯盒塞到他手裡，唰地打開折扇耍帥，接着給他們扇風，講起初中時看怖客記住的恐怖故事，室友用吸管插進别人耳朵裡吃掉人家的腦花。

彼時他就覺得鬼故事的内核相同，給一件明知道不可能在現實中發生的事情，增加足夠多的細節，比如說選用的吸管，插入耳朵時的阻礙感，以及腦花的味道，就會使人相信真的有可能發生這種事情。比較意外的是，聽完故事的無相捂着耳朵伏在他身上睡，手肘硌得人心慌。

一星期過後，無相聽到拔臉上的絨毛把整個臉抽空的故事時，已經可以張着大眼睛盯住巫鎮裕緩緩偏頭，轉臉，發出咔咔的聲音配合恐怖故事氛圍。

隻有巫鎮裕知道，無相會在聽完之後悄悄害怕。

下午三點半，無相送走來看運勢的客人，清點完紙币，蹲在牆邊捉了一串幹青蛙和螞蚱，拿針線穿成一條系在褲帶上，然後到果汁店購入兩杯果汁。一杯鳳梨汁，一杯番石榴汁。

顧客們盯着他的昆蟲條看，覺得他是個沒人管的瘋子，嫌惡地躲到一旁。他注意到，沒放在心上，拿到果汁就飛跑去橫店。路上遇見來找他的單豐禾，她高喊：你去哪兒？我有事找你诶，看事去不去啊？

無相沒泊住腳，邊跑邊答，明天下午我到學校人工湖找你，今天有事忙！哦潑了半天，無相聽見了揮揮手，沖進橫店時還有她貞亮嗓音的餘韻，果汁仍然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