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暗室,人影綽綽。
青苔覆在窗框上,觸到一片濕滑粘膩。秦硯掌心碾過才明白,自己又做了那個奇怪的夢。
自從半月前,他總反複夢到自己身處異處,要麼背景在破舊圖書館,要麼就像今天,是個廢棄閣樓。
夢的主角不僅有他,還有另一個人影,模糊不清。秦硯從未看清楚過那人的臉,隻記得人影一次比一次逾距。上次還隻是拉住他的手,這次竟是直接将他抵在窗上,唇瓣險險擦過他臉頰。
就算是春夢也該有個盡頭,偏偏他還奈何不了這人影,隻得眼睜睜聽着自己一張口就是呢喃,暧昧不清。
秦硯滿頭大汗,心裡想的和實際行為大相徑庭,他不敢再開口,怕自己又發出什麼奇怪的動靜。
對面人影貼他愈來愈近,雙手攬上他脖頸,唇瓣湊到耳畔似是要說些什麼。
偏偏這時刺耳的鈴聲攪亂夢境,秦硯幾乎是劫後餘生般睜開眼,一個翻身起來就是去摸手機,顧不上大汗淋漓。
再這樣下去他真得去請高人來看看了。
電話就放在枕旁,這個時候能想起來聯系他的估計也隻有一個人,秦硯看都沒看備注直接接起,還不忘左腳伸下床去摸索拖鞋。
走到窗前,他“唰”一下拉開窗簾,露出窗外半條老舊街區的景色。
“哥,咋不理我啊?賬本啥時候給你送去合适啊?”
秦硯單手打開窗,随手撩了一把頭發,狠狠吐出夢裡的一口濁氣:“不急,今天我出攤。”
來電的人是趙杜,啟盛街區街道辦的,和秦硯十幾年鐵哥們,最了解他習性,一般能掐着他該起床的點打電話過來的除了趙杜也沒别人。
這哥們家裡經商,他不喜歡當老闆,轉頭就紮進街道辦裡做了人民公仆,誰知去年家裡老爺子去世,自然而然就讓他接過了賬本。
直到現在趙杜還時不時把賬送來讓秦硯幫忙算,每次還大包小包拎着東西來,秦硯說他不會做生意,倒會賣人情。
趙杜在電話裡長籲短歎:“我說哥,你就非得戴着你那玩具眼鏡出去招搖撞騙嗎?給大爺大媽算命有什麼前途!”
秦硯随手抽張紙擦了擦汗,目光移到客廳桌上那副老舊墨鏡,語氣淡淡:“别這麼說,每年最美社區人員你能上榜,靠的可不是那大爺大媽嗎?”
他肩膀聳起夾着手機往衛生間走,順手将紙團丢進紙簍裡,拍開燈,趙杜還在電話裡破防:“得得得,我說不過您,秦爺吉祥,攤位見啊。”
電話挂斷,秦硯擡眼看鏡子裡的自己,眼下烏青。
細軟黑發趴在頭頂,他随手理了理,回手去掏刷牙缸。
簡單洗漱,喝了杯涼水他就戴着墨鏡出發了。
金吾大街上,一輛二八自行車咕噜噜碾過。
柏油馬路被地上落葉分割成兩半,左邊那半歸繁城街區管,右邊那半歸起盛街區管。
起盛主打一個放養原則,能不做的事情就不做,因此金吾大街上右半邊的落葉永遠沒人掃,半黃半灰反而成了藝術景觀,一到秋天就吸引無數人來拍照打卡。
有人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生意。
街邊牆角下蹲的到處都是小商小販,吃喝藝術品一應俱全。
秦硯一路晃悠着過去,也不急着占攤。他昨夜睡得太晚,等醒來已經是下午,這會兒太陽正毒辣,傻子才等着吸收過量紫外線。
路過鳥攤,攤主老張養的鹦鹉見到秦硯自然而然飛到他肩頭,親昵般蹭蹭他臉。
老張忙着收錢,見到是秦硯頭也沒回:“老規矩啊,别等我去要。”
秦硯擡指順了順那綠毛鹦鹉的羽:“謝了張叔,今日大賺。”
晃晃悠悠到角落陰涼處,秦硯從兜裡抽出一塊白布展開,席地而坐。
那不是一塊簡單的白布,布上被人以标準的正楷寫下“算命”兩個大字,十分顯眼。
不止這般,若是路過有人駐足,秦硯肩頭那隻鹦鹉還會說話,開口就是報價目單。遇到美女就叫姐,帥哥就叫爺,給路過的遊客哄成小孩,哪怕是不算也要留下逗逗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