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自認是不會撒嬌的。身為最威猛的犬種之一,還是男兒身大丈夫,自然不屑于和貓這種乞人憐愛的生物作比。然而扪心自問,看見女人和她的貓如此親密地相擁相貼,警犬内心的豔羨又悄悄冒頭,隻恨所謂公務、規章和紀律阻礙他宣洩對“主人”的迷戀。
從前他并不如此,不過身份轉化後,黑雲倒越發覺察餘禮身上的“可愛”之處,往常認為佛面蛇心的話術,全都變為某種心口不一的萌點,實叫犬抓心撓肝不已。好比此時,當他們送别一人一貓驅車走遠後,餘禮見到黑雲的表情,讀心是地猜出他的想法,連忙幹咳着挪開了視線。
黑雲這才發現自己赤裸的目光,在無意識中沿餘禮的唇線描摹半晌,把一個衣冠楚楚的人盯得臉紅,連偏過的耳根都染上绯色。
這幅模樣反倒更容易讓黑雲升起壞心,他上前一步,餘禮就欲蓋彌彰地後撤,闆着臉提醒;“上班時間,黑雲。”
他的語氣嚴厲,落在犬的耳中卻像某種哀求。黑雲像聽不懂似的欺身上去,含混地抱怨道:“一下又沒關系……工作也要勞逸結合啊。”
餘禮苦笑不得,隻好念叨:“從哪學來的機鋒。”一面推搡着黑雲,将他帶進無人的巷道裡。黑雲感受到他隐晦的配合之意,勾出一抹欣喜的笑容,歡快地收下了這份“獎賞”。
他的吻來的又快又急,完全是青澀的毛頭小子,不過啧着訓導員的唇瓣就能興奮到尾巴亂晃、耳尖顫抖,餘禮被他堵得換不上氣,面上越發紅潤,一時還要分心去尋角落裡的攝像頭,确認他們在監控死角後,才放任似的閉上雙眼。
“餘禮,餘禮……”黑雲一邊念叨他,一邊盡情探索他的口腔。昆明犬有擁遠長于人的靈巧舌前,舌面上的觸感粗糙而濕潤,每每刮蹭過餘禮的齒根和上颚,都讓單身至今的大齡警員脊背發麻、腰窩酥軟。餘禮被毫無章法的進攻攪得頭昏,根本找不回往日控場的能力,攀着警犬的胳膊忍到他盡興才能被放過。
“……小魚。”
腎上腺素攝奪了黑雲的理智,竟然以下犯上喚了餘禮的小名。不住喘息中的訓導員按住胸口,朝前投出責備但毫無殺傷力的一瞥,反而讓低級動物更興奮起來——沒人能對泛着紅暈的眼眶和那般挑逗的注視無動于衷。
不過,這回餘禮成功制住他了。
“打住,黑雲。”他說,“既然鬧夠了,就該回去寫案情報告了。李隊還等我們複命呢。”
他冠冕堂皇地搬出第三者來,黑雲頓時覺得索然無味,惱火地怪他“不解風情”。可餘禮畢竟比他多練了幾年,略施巧勁便讓他雙手反剪、動彈不得,隻能妥協。
——需要申明的是,這絕非黑雲大人的真正實力,不過是憐香惜玉的權宜之計,是紳士的讓步。基地外的實習期給足了犬動歪心思的機會,畢竟他好學又勤勉,早晚會有勝過餘禮的那天。
回到派出所,剛卸不到一口氣,警鈴又催命似的響起來。老毛大剌剌靠在工位上,最後是李正陽先一步接了,這時餘禮才如夢初醒般從文書工作裡擡起頭來。他瞥一眼黑雲,這小子絲毫沒有實習生的自覺,正翹着腿置身事外地看戲呢!
隻見李正陽對聽筒那頭不住點頭,視線則向這邊飄來,餘禮很有顔色地為他送去紙筆,一寫起來就沒了完——可見碰上個難得的大案。餘禮屏息聽了半晌,李正陽的筆尖在一行地址旁停頓,立馬讓他會意,擡腳就要出警。誰知攔下他的居然是老毛,他委托餘禮出門前順便給所裡的金魚喂食,門後牆角的“值班平安無事符”也要檢查擺正,且:
“明天上班記得洗了澡再來。”他撫着下巴,找茬的目光點在黑雲身上,“黑色的犬種大都不吉利,今天你們一來,才有這麼多事……”
黑雲正想呵他:“黑犬怎麼你了?”餘禮倒是好聲好氣地牽住他,回道:
“出警重要,前輩。這是一分也不能耽擱的。”
“就是這樣,老毛。”說話間李正陽已挂斷電話,仍是那副有氣無力的模樣,随意往高達的大丹犬身上一靠,
“咱們轄區裡可是出了命案,再晚一點去,恐怕縣局得找上門來了……那要比一百頭黑犬還不詳。哎哎,怎麼會出這種事情呢……”
“果然是因為你昨天忘了喂魚。”老毛雖滿臉不爽,還是伸手擺正訓導員的身體,李正陽于是像無骨的幽靈般飄蕩出去了。
其餘衆人連忙跟上,門外李正陽已坐在駕駛位裡,警車引擎也已啟動。老毛見狀趕緊催道:“抓緊上車!”而後大步一跨進了副駕,在黑雲和餘禮趕進車廂的下一秒,車門未關時,車身轉眼如離魂般蹿了出去,下一秒就上了大路,這會黑雲才來得及提心吊膽把門拉上。
“今天下午,聯華集團的工地内發現一具男屍,報案人是一個路過的貨車司機。”李正陽便轉方向盤邊說起案情,“這裡的樓盤因為資金鍊斷裂,差不多停工半年了,這會正等着政府來接盤。”
餘禮沉思着問:“死者的身份是?”
“暫時不清楚。”李正陽掄圓了胳膊将方向盤一甩,全車的人犬都往一旁栽去,黑雲感覺餘禮半邊重心都壓在自己身上。警車飄逸地猛過兩個拐彎,急刹時濺起一片塵土。
“……下回還是我來開吧。”老毛扯着車把的手背暴起青筋,生生咬着牙說。他難得說了一句讓黑雲贊同的話,餘禮正頭暈目眩地從昆明犬身上爬起來。李正陽從後視鏡裡看見他們,頗不好意思地撓撓下巴:“總之,我們先進去看看現場。”
“局裡的人什麼時候到?”餘禮對要案的流程很熟悉。
“很快。法醫和勘察員也會一起,上頭對這宗屍體相當重視。”李正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