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禮“嗯嗯”地應着聲，黑雲摸不清他是在敷衍母親，還是真打算去借來工具處理螃蟹——他有這麼多才多藝？黑雲想起昨天色香俱足的晚餐，勉為其難地承認餘禮似乎的确有下廚房的潛能，在通俗意義上的世俗橋段裡，這似乎正是良好伴侶所必備的才能……

他胡思亂想着，眼看菜一道接一道地上，話題拐了七個彎，很快彭莉提出那個各個母親普遍最關心的話題：

“兒子，有對象了麼？”

聞言餘禮微微一笑，不發一言。

彭莉心知肚明，她剛被丈夫勸下一碗醒酒湯，此時正精神百倍，指着餘禮表示：“媽就知道。問了也白問，你就沒那根筋。”

“您太着急了，媽。”餘禮無奈，又給她斟水，希望借此堵上這個話題。但彭莉在心裡頭醞釀幾天了，哪是這麼容易制止的？

“你李伯伯家的女兒最近回了玉蘭，在政府裡做文職，蠻漂亮一個小姑娘……”

“媽——”餘禮說，“别說了，我不會去的。”

他一句話說得斷然，桌上陷入一時沉默，餘成偉擺着手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莉莉。”

向來風風火火的女人不知嘟囔一句什麼，眼眶卻霎時紅了。她背過身去，不叫餘禮看見自己的醜态，過了很久，方才擠出一句：“……我是管不住你了。”而後起身踩着高跟鞋離去。餘成偉連忙追上去，剛到門口時，不忘記回來拍拍兒子的背，慣例說一句“你媽也是為了你好”。

“行了，爸，我知道。”餘禮擺擺手，餘成偉便也走了。這下屋裡隻剩他與黑雲兩人。

氣氛急轉直下，黑雲還沒來得及反應，剛才其樂融融的一家瞬間就散了。餘禮大約看出他的無措，歎了口氣，解釋道：

“我媽的氣生得快、消得快，馬上就回來了。她不拿你當外人，黑雲，讓你見笑。”

“我知道。”黑雲說，“對于親近的人，情緒化一些很正常，以前有人對我這麼說過。”

“富有智慧的觀察。”餘禮評價，露出一個微笑，“……以前在行動裡，我遇見過很危險的狀況，我媽自打知道起就一直後怕。她覺得我離那些危險太近，讓她不安心，總是希望我能活得更安定些。”

“看不出來。”

“嗯？”

“阿姨看上去是很有主意的那類人。”黑雲說不清隐約的感覺，表述也很模糊。

餘禮卻懂了。他點點頭：“如果不是大學時遇到了我爸，母親大約就不會留在玉蘭了吧。她總把家庭想得太簡單，所以希望我也能因此改變想法。”

“……”

“别擔心，我不會的——至少暫時，我不打算去見那位李伯伯的女兒。”

黑雲扭頭看他，餘禮很認真地望着自己，像在鄭重許下一個承諾。黑雲說不清餘禮為什麼覺得他需要一個這樣的承諾，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會因此而感到開心。他越發意識到自己是頭貪心、貪婪的小犬，剛剛得知世上有這樣一種最親昵最美好的關系，便希望餘禮也能像這樣自然而然地對待他。

“那，”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餘禮清澈透明的眼眸中，仿佛任何私心都無所遁行，

“如果——餘禮，如果，有朝一日我有能力保護你，不再讓你面對那樣危險的狀況，是不是你就不用去相親，也就能說服你母親和我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