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的瞬時反射能力極佳，加速度也遠大于普通人類。黑雲幾步便在層疊的樹叢中間看到餘禮轉瞬即逝的身影，在與他相隔兩樹遠的地方，惱人的林間灌木遮擋了他的視線，黑雲正要追上去，忽又想起餘禮方才千叮萬囑的話：

“你不是在追逐我，黑雲，我們之間是一體的，卻不應該走在一起。林間跟随的不是追及遊戲，我們要保持最大的速度前進，但不能丢失對方。”

黑雲的目光穿過蔥蔥灌木對上餘禮的視線，奔跑中對方的眼神依然冷靜，卻又像一隻彎鈎牽動黑雲的思緒。他調整了腳步，主動配合餘禮的節奏，當他不再将精神耗費在“追逐餘禮”的問題上時，便能意外感受到風中餘禮的呼吸，他們間分明隔着兩樹的距離，甚至随着路況的改變而時遠時近，但當黑雲從叢林的間隙感受到餘禮若即若離的一瞥，便奇異地覺得，他和餘禮早已密不可分了……

-

“那很好啊！”

巴薩咬着一隻半臉大的雞腿，腮幫子撐的鼓鼓囊囊的，含混地說：“你的新訓導員很厲害嘛，這麼快就把你調教得服服帖帖。”

午餐時分，警犬食堂内。黑雲端着盤子在巴薩身邊坐下，白了他一眼，心道你小孩真是完全不懂他的憂慮。每次和餘禮獨處時他都像被奪了魂似的，莫名其妙就和他配合無間、情投意合了——但他還沒打算這麼早就接受餘禮。作為新來的訓導員，他該百般妥協，費盡心思讨好他這位玉蘭基地的“前輩”，然後等一個月過去……不，至少也是一周以後，他才會勉為其難勉勉強強地表示差強人意，他才可能接納他。劇本本該是這樣寫的。

但就現在這種情況，其實也尚可接受，黑雲糾結地想。耳邊讀不懂空氣的夥伴還在持續嘟嘟囔囔着些無關緊要的事，關于今天的訓練，或趙志雲持續加深的法令紋。

“我今天發現，老大的擡頭紋又多了一根。”巴薩歎氣，“我也勸過他，叫他多笑一笑，也許皺紋就會增長得慢些，笑一笑，十年少嘛……”

黑雲随口怼他：“是啊，這樣就可以把多出的擡頭紋轉移到魚尾紋上了。”

巴薩“嘟”了一聲，很快又自言自語起來：“有時我也覺得老大和我之間的共同話題太少了，按三歲一代溝計算我倆間都有将近十條溝了。”

“那不是代溝，是喀斯特地貌了。”

“老大根本不理解我，怎麼會有人不看超級英雄的？我上個月不是搶到了最新款‘蝙蝠俠’手辦嘛，老大那天來我房裡時居然說、說什麼……‘這就是你喜歡的，那什麼，烏鴉俠？’”

“咳……這真是太遺憾了，巴薩。”黑雲矜持地咳了一聲，才沒在大庭廣衆下笑出聲來。他本想再調侃幾句智商堪憂的馬裡努阿犬，餘光卻看見一頭黑背的多伯曼平犬出現在他們的桌旁。

他的餐盤重重砸在黑雲面前，濺出的湯汁撒了巴薩一身，這張來者不善的臉對黑雲而言很熟悉，對巴薩也是。

“你幹什麼呢！”巴薩一拍桌站起來，這陣異動引來半個食堂的目光。那頭多伯曼平犬将腳一擡，吊兒郎當地就踩在餐桌上——也不怕步子太大扯着了，黑雲不無惡意地想，總之面前的蠢貨挑釁的目的已顯而易見，畢竟黑雲和他，還算多少有點恩怨。

這頭犬名為“菲特”，比黑雲略大一歲，14歲考入玉蘭基地，卻和當時不滿13的黑雲一起訓練——這件事本身已經足夠令他不爽的了。偏偏黑雲每次訓練成績都穩壓他一頭，等到黑雲最終以第一名的身份，成功匹配上那一屆最優秀、也是唯一的女訓導員後，菲特便單方面與黑雲結下了梁子。

顯而易見，這回他也不是來握手言和的。菲特龇牙一笑，問黑雲：“聽說你配了新的訓導員，怎麼樣，這次的會待幾天？”

雖然仍坐在餐桌前，黑雲額上已是青筋跳動，當即攥緊了拳頭。

偏偏菲特無所察覺，還在沾沾自喜地接着挑釁：“聽說他的風格和越英還有點相像，要不你還是不要再耽誤人訓導員了，黑雲，舊事重演可不……操！”

黑雲一拳毆過去，力氣大得直接把菲特掀翻過去，面朝下重重砸在地上。菲特捂着臉站起，惡狠狠地看着黑雲，也從牙根裡“嗚嗚”地發出低沉的威脅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