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蘭警犬培訓基地,華國最早建立的警犬訓練場之一,兼具警犬研究、教學、管理、醫療,乃至退役警犬療養工作,迄今為全國各地方的警備隊伍輸出過大量優秀功勳犬及帶犬警員,稱得上是國内最大最權威的犬訓練中心之一。
——但很顯然,在這所著名警犬基地内,并不乏阿谀逢迎、德不配位乃至屍位素餐之人。
一但假定了這樣的事實,便很難再對這般蠢貨生出多少氣來,因此餘禮能坦然地笑着與面前人一唱一和,即使他自己也很難說出這一早上都被浪費到什麼地方去了。
“小餘啊。”苟主管拍着胸脯道,“别擔心,黑雲這歲數的小夥子都這樣,年紀輕脾氣大,我們都懂得。”
他寬慰般拍拍餘禮的肩。餘禮颔首,仍然笑着:“我明白,這個年紀的孩子,總是很活潑……”
一句話沒有說完,因為苟主任頗為善解人意地打斷了他,依舊是倚老賣老的語氣:“害,你不懂。小餘啊你不知道,黑雲在你之前,也換過三任訓導員了。
“上個導員,呂警官,那也是手段高明的中級幹部,這個!”他比出一個大拇指,胖乎乎的手指像一節地裡長出來的大蔥,“不是苟主管看不起你,小餘啊——就算管不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三個月,三個月之後就是警犬資格考試,熬到那時你打個申請上去,領導一定另分優秀幼犬給你……分到這樣基礎考核都不及格的搭檔,委屈你了。”
“不是這樣的。”餘禮說。
“什麼?”苟主管愣了一下,大抵是真的沒聽清。
餘禮笑了笑,将他的手從自己肩膀上推下去,溫和地說:“沒什麼,謝謝苟主管賜教了。”
那苟主管于是又高興起來,繼續跟他攀扯東攀扯西的,餘禮漫不經心地敷衍着,注意力卻全在遙遠的訓練場裡傳來的犬和人的聲響,口令聲和吠叫聲混合在一起,難得給他帶來重回大學校園般的感懷心情。
回過頭,苟主管早已将話題轉到基地哪個領導的女兒又和誰在一起了——看在他在八卦領域的天賦異禀,也許做犬舍的主管真是入錯行了,居委會的主管或許更加适合他。
“苟主管。”餘禮輕聲細語地喚了一聲,苟主管的滔滔不絕當即停止了。青年的聲音清潤柔軟,似乎毫無攻擊性,但苟主管偏偏從中聽出幾分危險的壓迫感。
“勞煩苟主管今早帶我參觀基地,真是辛苦您了。”
苟主管擦擦發頂的汗:“不辛苦不辛苦,隻要……”
“不過我需要在中午前找趙班報道,恐怕要先行告退了。”餘禮看着面前相處了半日中年主管又在點頭哈腰地應是,不免感到些許疲憊。
餘禮并後一步,向對方行禮緻意。苟主管見了,也手忙腳亂地将右手舉至額角行禮,但餘禮卻沒再理會他,拐一個彎,前方就是辦公樓,餘禮邁步走上大樓前的台階,再沒有回頭看苟勝利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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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志雲結束了半天訓練,待到最後一個實習警員也在完成值日後散去,方才離開了訓練場——過去二十年裡的每一天,他都是這麼做的。
和這所警犬基地朝夕相處二十年,千篇一律的日程不使他感到無趣,日複一日的訓練早已是習慣的一部分。這些年裡唯一變化的,唯有身邊搭檔的警犬。
警犬的服役年限總是很短,比人類要短得多。人類完不成的任務,犬總是能做到,警方忌憚的敵人,警犬總是一往無前……因此趙志雲知道,一頭年富力強的預備犬有多麼難得,它能解開多少冤案,鎖定多少罪犯,帶回多少希望啊。
趙志雲回到辦公室裡,桌旁的盒飯早已放涼了,一如既往地被他忽視。他翻開訓練日志,其中密密麻麻标注着全班各組警員與警犬的操練進度,唯有一頁隻記了一半便戛然而止。趙志雲盯着那寫着“黑雲”二字的頁眉,無聲半晌,深深歎了口氣。
此時門外敲門聲響起,禮貌地響了三聲便安靜下來。趙志雲合上筆記本,将桌面的文件一一疊放整齊,這才朗聲道:“請進。”
餘禮推門進來,隻見桌前的中年人劍眉星目、精神矍铄。趙班長的年紀與那位苟主管相仿,朝氣卻大不相同,許是每日鍛煉的原因,他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顯得孔武有力。
見餘禮來了,趙志雲也站起身,道:“你好,餘警官,坐。”
他不談天氣,也不聊八卦,見了餘禮便單刀直入地切入話題。
“我找你來,是為了和你交代一些黑雲的事。”
“我知道。”餘禮坐下,直視趙志雲的眼睛,“黑雲的事,苟主管已經和我講過一些了。”
“苟勝利什麼都不懂。”趙志雲說話直接,“教育犬、引導犬是訓導員的責任,黑雲經曆過一些事,身為訓導員的你必須有所了解。”
他遞過一份文件,餘禮接過,上面是一張年輕女警的照片。她留着齊耳短發,哪怕透過模糊的黑白複印件,她的目光仍透露着小鹿般的清澈。
“越英,玉蘭本地人。警校畢業後進入玉蘭基地,同年搭檔黑雲,那一年的所有測試,他們都是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