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規制的十級台階下,以斑駁的朱紅大門照前街為原點,左右延伸向沁陽大街的兩頭,湧滿了密密麻麻的人頭。
居中向侯府大門而立的,是一位兩鬓斑白,但身軀依舊不減挺拔的人,此人正是苻氏族長苻明義。
而王府的十級台階上,也正對人群站滿了禁衛、府兵,以及王府留下的幾十名衛兵,以及現在的侯府私兵首領靳劼。
靳劼一馬當先。
對台階下為首的苻明義問道:“苻族長,無論你今日有何緣由,這裡是西關侯府,西關侯的身份你也清楚的很!那是大周朝聖祖皇帝天家血脈,豈能容許你一屆草民,擅自闖入侯府,對西關侯無禮!”
苻明義苦苦找尋獨子近兩月,早已被折磨的形銷骨立。
昨夜驟然得到獨子竟然被西關侯府虐殺而死的消息,此時雙目拉滿了紅色的血絲。
若不是多年以來苻家一系世代為族人表率的教養底子在,哪還會老老實實的站在這裡,先禮後兵,叫西關侯府主動來給一個交代!
苻明義啞着嗓子,稍顯老邁卻沉着的嗓音中,回蕩在侯府門外。
“皇帝天家血脈又如何?聖祖皇帝當年,是靠着胡作非為、濫殺無辜得來的這大周朝天下嗎?我苻氏一族的下一任族長,無緣無故被你們西關侯府所淩辱囚殺,若聖祖皇帝健在,也不能容得子孫這般作為,這般敗壞他的血脈榮譽與家國基業!”
“若不是看在聖祖皇帝的份上,我苻氏一族,早就破府而入!還用得着在這裡,等你來和我提什麼胡作非為的小侯爺!”
靳劼對于苻明義的指責毫無頭緒,隻道:“苻族長,我們小侯爺何時曾囚殺了苻氏獨子?自西關王去世後,咱們小侯爺緊跟着也因為意外,卧床近兩個月,直到前天這位燕京的潘毅潘禁衛隊長帶來聖旨,才得醒轉!”
“又哪裡會囚殺你們苻家獨子?”
靳劼這番話說的真誠,畢竟,他是真的不知情。
縱使當時有不少人知道小侯爺自監房帶出了一個關押日久之人,但這個人的身份,卻沒有任何人知道。
甚至,同劉子晔詳細說明了何以這苻家獨子會被原主帶回王府的親衛夕映,也不知帶回來的人的真實身份。
隻有劉子晔自己,通過系統傳遞的世界線信息,才得以知曉此人身份。
苻明義有刺史府的消息,以及刺史府來人帶來的信物,又怎會相信侯府私衛的說法。
隻道:“既如此,何以你們西關侯府無一人就此事辯明。”
他舉出手中握着的一塊青鳥玉佩,對着私衛隊長以及看起來顯然是官兵領頭之人的潘毅道:“這塊玉佩,是我真兒的随身之物!是我從刺史府的府兵處得來,府兵向我保證,此物正是從西關侯府得來!”
“今日,我苻明義與苻氏一族,是定要進這西關侯府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他鋒銳的視線從私衛隊長靳劼與潘毅兩人的面上一掃,狠狠道:“任你是侯府私兵,還是哪裡來的官軍,苻某今天咱們都和你們拼了!”
這話以一個百姓的身份當面說出來,是再明顯不過的挑釁。
不過,讓苻明義意外的是,隻有那位看起來沒有正式的士兵服裝的侯府私兵頭領,在聽到自己的話以後,露出蹙眉不快的神情,顯而易見是受到了挑釁和防備。
而那個一身輕甲,一看就來頭不小的官軍首領,反而像是看戲般的,漠然向下壓了壓唇角。
再看那些同他一般着燕京禁衛輕甲,以及刺史府府兵服的軍士,雖然瞧着極有規矩的繞着侯府列隊,像是在為西關侯府守衛,其實大半兵力,戍守的方向都是朝向侯府内部,而不是沖着他們這侯府外的千數苻氏族衆。
少數調了頭轉向他們苻氏族人方向的,也都是一副散漫不以為意的架勢。
雖不知是何情由,苻明義卻明白,這對他們而言,無疑是好事。
他隻把視線重新盯回西關侯府私衛首領靳劼面上,朝着身後手持刀槍棍棒的苻氏族人道:“既然西關侯府無人出頭将此事解釋清楚,我苻氏人等,自去府中探明!”
靳劼瞧着苻明義破釜沉舟的臉,暗道一聲糟糕。
他此前派去通知杜先生和小侯爺的衛兵,到現在都還沒将人請出來。
眼前苻氏上千人衆,潘毅擺明了要放水和看熱鬧,他們侯府私衛不過三十來人,按道理無論如何也守不住府門!
正當此時,府門“支呀——”一聲自内洞開。
靳劼回頭去看,隻見出來的正是一身對襟長衫打扮的杜晖。
“杜先生,方才我着人同您說了情由,這苻氏族長帶了族人來,說是他們苻族長的獨子,死于咱們侯府,您可知曉此中情由?”
杜晖點了點:“我知曉,交給我吧。”
他腳步不停,三下兩下直接下了侯府台階,走到苻明義面前,一抱手行禮道:“苻族長,令子苻真兒此刻确在我西關侯府。”
苻明義原本看府中有主事的人出來,暫時叫族人們稍後。
此時一聽西關侯府的人當面承認,又是一陣暈眩。
身後的幾位苻真兒的族叔和族兄弟,當即朝杜晖不客氣的吼道:“好一個西關侯府啊!竟然這般草菅人命!族長,咱們還同他啰嗦什麼,破了這鳥府,去把真兒……真兒的屍身搶回來,給真兒報仇!”
“不。”
杜晖即時認真向幾人糾正:“令公子在我西關侯府之中,卻并未喪命啊!這誤會究竟是如何生起的呢?苻族長又是緣何得知令公子命喪我西關侯府之中?”
聞言,苻明義疲憊充血的目光猛然看向杜晖:“真兒,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