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白河嘭得關上門徹底離去之後,殷晟毫不猶豫,直接再往前欺半步,把胳膊攔到了謝酌肘邊的陽台欄杆上,一字一頓道:
“告訴我,這場婚禮的具體‘劇情’。”
因為場合隐私性稍欠的緣故,殷晟聲音很低,兩人則離得有些太近了。
謝酌驚得瞳孔微收,條件反射推拒了下,對方紋絲不動,反而是自己被肌肉的溫熱觸感搞得略微不自在。
就着這種被禁锢的姿勢,謝酌回想起難以啟齒的原著相關,腦海中頓時囧囧有神。
天知道,他明明當時看得并不太經心,甚至内心深處有些嫌棄,但是諸如“殷晟的拇指重重抹過謝疏辭的腺體、激起一陣戰栗”、“殷晟掐住謝疏辭細瘦的腰肢,将人抵在鏡面”這種句子tmd怎麼就能完整浮現在他腦海裡呢!
靠!
謝酌的臉色變來變去。他慢吞吞地,盡量用最委婉的語言總結着。
殷晟沒打斷他,垂眸認真聽。
他還是第一次聽到謝酌的确切“角色設定”:傾慕尹星洲、陷害謝疏辭的反派配角。
饒是他在第一次見到謝酌、發現對方有異的當天就把人查個底掉——因為有針對謝疏辭的“工作經驗”在前,下面人辦事過于麻利,導緻謝酌相關的大事小情,從課表到支出狀況再到就醫記錄,包括跟尹星洲的“借住”事件,他都簡單過了目——但如今親耳聽到對方講起相關的事,哪怕謝酌主觀上并沒有這樣想,都讓他難以抑制地産生了些負面的情緒。
“所以說,是‘你’給謝疏辭下藥,想讓他出醜,結果是‘我’喝了?”
“是、是啊。”
“尹星洲呢?”
“他走得早。後來,後來其實是謝疏辭也有點願意被你……呃……”
“呵,”殷晟冷笑,笑聲裡不帶一點友好的成分,“我怎麼不知道有能同時引起Alpha易感期和Omega發情期的藥物?”
“什麼?”謝酌懵逼了。
“假如真的完全符合現實邏輯,”殷晟聲音低而淡漠,“那麼除了混合雙重藥物外,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那個謝疏辭也在利用‘你’。”
“他知道‘你’拿到手的藥是錯的,或者幹脆換了藥。雖然他表面上沒沾手,但整個‘殷晟’喝酒的過程,按你所說的劇情,可以基本認為是出于他的授意和暗示。”
“不、不能吧……”謝酌不太相信。無論如何,看小說的讀者們都是從主角視角出發的,哪怕他當時對謝疏辭的性格塑造和角色經曆不怎麼感冒,但作為能閱讀謝疏辭“想法”的一方,大部分時候還是站在對方的角度考慮,并且自認為對對方的思維模式有所了解。
“别把他想得太簡單。”殷晟皺了皺眉,似乎想補充說明一下自己的話,最終還是因為缺乏把握,将後半句咽了回去。
謝酌背貼着陽台欄闆,千頭萬緒理不清楚,最終還是決定先從結論出發:“那你可千萬别喝酒啊!”
殷晟挑眉。
“我記得謝疏辭的位置是在你附近?他究竟認不認識現實的你?”
“顯然。”殷晟垂眸,“我的長相在聯大并不是什麼秘密。”他這話乍一聽有些自負,然而仔細一想又隻是闡述事實而已。
“不過他并沒有告訴其他人,包括那個姓李的。”來跟蘇白河套近乎的時候同樣把自己當作對方的助理,臉色不怎麼對勁,顯然對上次被信息素徹底壓制的“一面之緣”印象深刻。
謝疏辭的舉動就更令人玩味。表面上跟蘇白河聊之前遊戲裡一起渡海做任務的事情,實際上眼神戲一直往他這兒抛,搞得蘇白河還以為殷晟的咒術師小号已經暴露了。
謝酌咬着下嘴唇,有些焦灼,“其實原著裡好幾件事情都拐着彎,巧合似的實現了,或者實現了一部分。”
他動了動腿,腳尖抵上殷晟的腳尖:“啧,你就不該來。”
謝酌使使勁,膝蓋折起,連踢帶頂了對方一下,終于把那侵占空間的煩人鞋尖給逼退了。謝酌腦回路一轉,靈感突現:“要不你現在走吧?!”
殷晟這次是真笑了。
“你以為我回來就是問這個的?”
“……對奧!!”謝酌恍然反應過來,有點惱火,“你電話問我不就行了!而且回來就回來了,非得參加這破婚宴幹嘛!”
雖說自己之前比較肯定原著沒什麼強制力,但是萬一呢?
他控制不住地想着,假如大佬真的标記了那誰……
原著裡的吸、咬、舔shi,貼近耳邊的呢喃,換成這倆人的身影……
噫!
卧槽不行,這設定還是太吊詭了!
殷晟就着撐住欄杆的姿勢,再次微微俯下身,額頭近乎抵着謝酌的額頭,從側面看去,他完全把人攔在懷裡。他嗓音沉啞:
“說說,你跟人拍的‘情侶照’,怎麼回事。”
“啊??”話題跳轉太快,謝酌傻眼。
“還一起玩遊戲。離得那麼近,是要坐實嗎?”
“怎麼,看你今天也不算抗拒的樣子。能接受男Alpha?”
殷晟凝視着近在咫尺的這雙眼睛,比遊戲裡還要更加引人。瞳仁的黑白界限分明到近乎鋒利,眼尾寫意般飛揚,卻在他的逼問下顯出無措和茫然,濃密直長的睫毛輕輕抖動。
沒有人知道,當他看到那張照片的瞬間,腦海中劃過的念頭近乎黑暗。
甚至他恰好擁有實現這些的力量。
殷晟一直明白,極端的權力會侵蝕人的内心。
而與這種侵蝕對抗,冷靜、克己,展現近乎苛刻的公平,從來都是他最深刻的傲慢之一。
如今竟也會有這種野獸一樣的沖動。
殷晟的目光在謝酌開開合合、有些水潤的唇上劃過,微不可查地歎出一口氣。或許對他來說,有些太快了。
謝酌被這突然的半直球整得不知所措,想解釋但又覺得荒謬,想反問然而問不出口。
他看着殷晟,腦海中冒出無厘頭的一句:這個基是一定要搞嗎?
腦海中天雷滾滾。
突兀地,一陣鈴聲在兩人中間響起,打斷了沉默的暧昧。
謝酌下意識地劃開手機,胡鵬的聲音伴着周圍的嘈雜,不用免提也聽得清清楚楚:“謝酌!你小子人呢!”
“阿姨叫我喊你!快來快來,人新娘子都到了!待會還有抽獎,再晚小心搶不到!”
“我,”謝酌看着殷晟,喉結滾動,“我馬上過去!!”
說罷,他一矮身子,就這麼滑溜溜、毫無形象地鑽了出去。
“那個,你盡量别喝啊!”臨走終于是回了個頭,臉色皺皺巴巴,“或者中招了趕緊去醫院也行!”
随着陽台門忙不疊地關上,謝酌落荒而逃,糾結的小臉也消失不見。
沒得到什麼像樣的回答,殷晟心情卻不算糟糕。他看了眼煙灰缸裡那根折壞的煙,嘴角微微扯了扯,片刻後也推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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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已近正午,樓下徹底熱鬧起來。輕快的音樂聲中,女士們裙擺輕搖,男士們西裝嚴整,侍者穿梭其間。
謝酌剛一進主廳就看到了胡鵬,在一個沒什麼人的尾桌坐着,正看向遠處的大屏幕,偶爾低頭抿口酒,表情不鹹不淡,還挺像那麼回事。
謝酌悄悄跑過去,錘了他肩膀一拳,胡鵬龇牙咧嘴,見到是他,抱怨道:“你什麼時候勁兒這麼大了?”
巨幕上正在播放新人的愛情回顧紀錄片。相關團隊顯然技術上佳,剪輯、調色和故事線都把握得很到位,并不算多的素材給搞得十分唯美浪漫,謝酌以技術性的眼光欣賞了一會兒。
要不是原著提過這是純粹的商業聯姻,他都要被唬住了。
“哎,你要不要去靠前點坐?”胡鵬把胸口别的玫瑰摘掉扔在桌子上,努了努嘴,“Alpha都在前半場。”
“?”謝酌涼涼道,“我在你心裡就是這種人?”
“切,我還不知道你。”胡鵬快快樂樂地給他倒上酒,“有異性沒人性。”
“少倒點,不愛喝。”謝酌端起自己剛才上樓前喝的那杯罐裝氣泡飲料,轉着圈打量了下,“你給我拿過來的?”
“我!是我!!”一直被忽視的小胖子終于找到機會插話了,他就不明白了,他這個人有那麼透明嗎?
謝酌這才把目光轉向他,眼尾流麗地一瞥,小胖子的聲音突然小了下去,變成了小聲逼逼:“而且我也是Alpha!”
謝酌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不自律”的Alpha體型。要知道,因為激素原因,Alpha保持好身材可比其他性别容易多了。
就像大猩猩吃草也能長出一身腱子肉一樣。謝酌腹诽兼嫉妒地想。
“飲料,還有這個橙子也是小甯子給你拿過來的。”胡鵬好像跟小胖子也認識。
“哦,那我可不敢喝。”謝酌拖長腔,懶懶地說。
“你愛喝不喝!”小胖子好生氣!
謝酌輕笑,他晃蕩了一下那罐飲料,最終還是放下了。他倒是信了這小子,不過這種場合人員嘈雜,他還離開了半天,沒什麼必要。
桌上有幾盤造型格外精緻的前菜,謝酌大略掃了眼周圍,都還沒人動筷。
于是他摸過那個小橙子,一邊剝着,一邊偷偷問胡鵬:“他叫什麼名字?”
“你不知道?”胡鵬倒是不算特别驚訝,以前謝酌眼裡向來隻有那些優質Alpha,最近倒是不那麼白眼狼了,“甯子涵,好像提前保送你們學校了吧,這小孩還挺有出息的。”
謝酌聽到這個名字就開始傻樂,胡鵬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好半天謝酌才問:“他姓甯,為什麼叫那位爺爺啊?”他示意了下坐在最前面接受新人敬茶的謝家家主。
胡鵬用酒杯掩着嘴:“他倆爹,兩邊都叫爺爺,既算你們謝家,也算新娘子那邊的親戚。”
卧槽。謝酌屈起手指頂了頂鼻尖,有點受到沖擊。
“你吃嗎?”謝酌把橙子掰開。
胡鵬搖了搖頭,“馬上上主菜了,餓不着你的。”
胡鵬說的确實沒錯,婚宴的菜色相當可以。尤其他們這一桌,最後一共就坐了六個人,彼此也不怎麼認識。有禮物拿就上,有紅包就搶,沒活動就悶頭吃飯,貫徹了年輕人整治社交場的真谛。
蘇白河推辭不過,上台祝福了兩句,簡短卻十分得體,風度翩翩,引得台下久久鼓掌,謝酌看不出來這厮還有這麼正經的一面。
其後謝五爺激動得講話都帶點哆嗦,當然也可以理解為為了自己繼承人結婚而高興。
大佬倒是沒怎麼見到。謝酌的目光越過重重人頭,搜索了數回,好像不在座位上,倒是幾次都看到了李浩衍,雖然離這麼遠看不清表情,但屬實有點影響食欲。
甯子涵跟謝酌隔着一個座位,吃着吃着頻繁往他這轉頭,欲言又止。
謝酌本來就莫名反胃,紮了塊水晶蝦餅,半天沒吃完,脾氣也不太好了,看不下去地放下筷子:“說。”
“昂,謝酌……”甯子涵摸了摸鼻子,不知道為什麼又臉紅,“你好像,那個,有點味道。”
謝酌聞言茫然,他每天鍛煉完都會洗澡啊?
左右擡臂聞聞:“我臭了嗎?”
“不是,那個……你是不是發情期了啊。”甯子涵臉更紅了,小小聲地說。
“?”謝酌驚了。
什麼鬼,剛過了一周麼不是。
瞬間,月經不調之類的字眼劃過腦海……
……停停停!!
他下意識捂住後頸位置,感到一陣熟悉的異樣,他皺着眉頭,嗅了嗅自己掌心。
我靠!什麼情況!
胡鵬比他反應還快點,湊過腦袋來:“帶沒帶阻隔貼?”
謝酌:“沒有。”
“你怎麼連日子都不記!”胡鵬啧然,“我去幫你問問服務員。”
“我……我帶了。”甯子涵吭吭哧哧地說。
在兩雙幾十瓦的目光下,他頓時更結巴:“我們生理課……生理課老師建議的,說說這樣,這樣比較有紳士風度——”
“拿來!”胡鵬直接伸手。雖然他是聞不出什麼味兒,但是他有個Omega妹妹,察言觀色還是會的,謝酌這眼裡帶水的,眼皮直往下耷,一看就不對勁。
甯子涵目光牢牢粘在自己的盤子裡,側身遞給謝酌,謝酌低聲道謝,快速套上了沖鋒衣,戴上兜帽,把拉鍊拉到了鼻尖底下。
他一站起來才感覺到身體又熱又冷,好像力氣在流失,倉促間扶着椅子踉跄一下。
“你行不行,我陪你去廁所?”胡鵬皺眉,氣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