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天醒來第一件事,是看你的手有沒有握着她。”
“她不是看有沒有術氣——她隻看你有沒有在。”
奧潤呼吸頓了一下,手指緩緩扣緊。
黎溫低聲開口:
“她開始不是因為術印貼上你。”
“她是因為你撐着她……生出來了。”
屋内再一次歸于安靜。
三人圍坐在褥邊,孩子在中央,小手一邊貼在奧潤心口,一邊牽着璃笙的指尖。
她還不會說話,但她用術頻告訴他們:
——她正在記住這個地方。
——記住誰是她的開始,誰是她的身體曾伏着的輪廓。
奧潤望着她,忽然開口,聲音低啞卻清晰:
“她……已經開始長大了,對吧。”
璃笙點頭。
“她長得很像你。”
“也很像她自己。”
——
清晨過後,術陣緩慢轉動。
窗外冷霧未散,屋中卻多了些奇異的溫暖氣息——那不是熱,而是一種柔和術頻持續共鳴後的空間浮動。
璃笙坐在床邊,剛換好嬰兒身上的術衣,将她輕輕放回奧潤胸前。
嬰兒這幾日越來越有意識,雖然還不言語,但術息已經具備初步方向感——她能分辨出不同的術頻,也能用極微弱的回應去“貼”回去。
奧潤看着她那張小臉靜靜貼在術衣上,一手猶豫地舉起,掌心彙出一絲術息,嘗試如前幾日那樣,進行初次“術脈喂養”。
那是一種與靈體之間建立術頻連接的過程,不是灌注,而是将術感緩緩傳入對方意識層,使她“感到被接納”。
術息溫柔而緩慢地散出。
可幾息之後,嬰兒忽然偏過頭,眼睫微顫,整個身體微微一縮,術脈卻像遭遇排斥一般産生極輕的“偏移波動”。
術印……拒接了。
奧潤怔住了。
他沒有說話,隻默默收回手,術息也悄然隐去。
璃笙察覺異樣,走近幾步,低頭看向嬰兒。
她低聲問:“是你吓着她了嗎?”
奧潤搖頭。
“我隻是……想讓她感受一下。”
璃笙沒再追問,隻坐下來,把嬰兒重新輕輕抱起。
她将嬰兒放在自己腿上,指尖點在她額心處,術息極輕地繞出一道弧光。
這一次,嬰兒并沒有縮起。
她甚至向前貼了貼,額頭靠在璃笙掌心,發出一聲極小的術鳴。
——術印,成功貼合。
雅琪恰在此時推門而入,看到這一幕時,隻站在門口,未打斷。
她看了嬰兒一眼,又看了奧潤,語氣平靜:
“她開始建立第二術頻通道了。”
“你是她的殼母。”
“但她也認璃笙——這叫雙母共巢。”
奧潤垂眸,沒有回應。
璃笙輕聲問:“那以後呢?”
“以後?”雅琪目光淡淡,“若璃笙術頻再穩幾度,她們兩個會形成一體感識。”
“一個是她的源,一個是她的居所。”
黎溫從屏風後走出,聽完隻說了一句:
“那她不再隻是屬于他一個人了。”
空氣有片刻凝滞。
璃笙将嬰兒小心放回床褥上,調整她的姿勢後,回頭看向奧潤。
最終,他隻是輕輕點了下頭,聲音低得像術陣回聲:
“她……也該學着……離開我了。”
璃笙沒有反駁。
她隻是轉身,拿來一條幹淨的術帛,輕輕蓋在奧潤身上。
那一刻她的動作極輕,語氣也極軟:
“就算她不隻屬于你了。”
“你也是她第一個形狀。”
黎溫站在不遠處,沒有靠近。
——
夜深了,術燈熄了三盞,隻剩下窗下那一盞淡黃的小燈,照着榻上一方淺淺的光。
璃笙靠在矮塌上睡得很沉,懷中抱着一塊折好的靈帛,被角下露出半截幼小的手臂。
她身旁的位置空了。
那塊褥布輕輕鼓起,像是被什麼柔軟的小東西壓過,又悄悄離開。
嬰兒不知何時從她懷中翻出,雙膝着地,腳步輕得幾乎聽不見。
她沒有發出聲響,也沒有術息外洩,隻是一步一步,極小心地朝床另一邊——那人靜卧的方向——爬了過去。
奧潤靠在榻上睡着了。
或者說,不完全是睡——他的眉心未展,身體半蜷,像在護着什麼。
他的臍下術紋尚未全收,皮膚仍泛着淡淡的靈色,那裡是孩子曾經栖伏的地方,也是術印最初貼下的中心。
嬰兒在靠近那一刻停了一下。
她沒有立刻貼上,而是坐在他身側,微微低頭,伸出手,小小的指尖在空中緩慢描畫着什麼。
那是一道極幼的術線,歪歪扭扭,卻清晰可辨——印形。
她低下頭,輕輕将額頭貼在奧潤臍下術紋的邊緣。
那裡還帶着餘熱,卻不再跳動。
她伏着不動。
像是在等,又像是在問:“你還在這裡嗎?”
術光微微浮動。
奧潤眉心微顫,緩慢睜開眼。
他沒有動,也沒有出聲,隻将一隻手極輕地放在她背上,溫熱的指腹緩慢滑過她肩胛。
他的聲音低啞如風:
“……回來了?”
嬰兒沒有回應,隻是小手一翻,貼在他腹下未閉的術脈之上。
那一瞬間,一道極輕的靈光浮現,從她掌心順着臍下術痕慢慢延展開來。
就像她的靈息,在貼合他未閉的術口——再次連接,不為攝取,也不為反哺,而是确認歸屬。
黎溫站在暗處,看着這幕,沒有出聲。
他沒想驚動他們,隻悄然站定,眼神沉靜。
璃笙也醒了。
她從塌上支起身,看見嬰兒伏在奧潤身側,安安靜靜,不哭不鬧。
她也不說話,隻披了件薄帛,坐到榻下,默默看着。
雅琪不知何時進了門,倚着門框,低聲一句:
“她記得是誰生她的。”
奧潤輕輕撫着孩子後背,指尖每一下都極慢。
他的身體仍舊虛弱,術脈未收,腹部微鼓,可這一刻卻沒有任何排斥。
他隻是靜靜承受着她貼回的那一層柔軟體溫,像終于等到了什麼。
屋中術息緩緩凝聚,形成一道溫和無聲的靈波。
那不是力量,也不是壓迫,而是——巢體的确認。
屬于他們三人。
從此,不再需要“分别擁有”,隻需“共存于此”。
奧潤低下頭,聲音極輕,卻帶着一種終于落地的溫:
“……好。”
“你歸我,我歸你。”
他合上眼,手仍貼在嬰兒背上,像在輕撫某種生命的核。
而那孩子,終于安然睡去,貼在他身體那道未閉的術印之上,像是要用自己,再一次,為他蓋回那個曾經打開的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