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撐不住……我會第一時間封壓。”
他沒有靠近,隻坐在一丈外的落石上,靈息外引,與奧潤的排息頻率保持低頻同步。
這是唯一能在不幹擾他殼體機制的前提下,穩定其靈壓振蕩的方式。
時間緩慢流過。
結界内,奧潤的脊背依舊繃緊,呼吸尚亂,臍下微浮的靈光仍未平息。
他知道——那不是終點。
隻是開始。
而黎溫,在霧林微光之下,靜靜坐着,守着那場尚未啟封的排壓風暴。
而且他知道,再拖下去,他真的會排出。
黎溫低聲道:“我們不能留在這裡。”
結界維持不了太久。
四周靈息正在彙聚,意味着結界引發了微小空間擾動,主殿靈哨若在五裡内,遲早會感知這道微光——而奧潤,根本無法再動一步。
他咬緊牙,俯身一把将奧潤抱起。
“撐住,前面還有廟。”
奧潤沒有回應,隻是将臉側在他肩上,指尖微動,像是聽到了。
黎溫不敢再用靈術加速,隻能靠雙足奔走。卵囊的重量壓在懷中,他清晰地感覺到,那塊高起的腹弧已不再柔軟,而是帶有沉重、下墜、微震。
那不是水脹,是——卵體在壓迫内壁。
霧林盡頭,一座殘舊石廟隐在藤蔓之後。
黎溫推開斷門時,廟内隻餘空壇與殘瓦,神位早已腐朽,靈力沉寂。他立刻放出一道簡易靈探,确認四周無感應後,才扶着奧潤踏入其中。
奧潤自坐下後便未再開口,隻靜靜靠在牆側,眉目清冷,神色似醒非醒。
他腹部仍然高脹,靈膜在臍下泛着細微的暖光,時明時暗。那是一種深層靈力外洩後仍未閉合的征兆。
黎溫在廟心處設下緩壓陣,将靈步盤重新藏入袖中。他沒有問任何問題,隻走回奧潤身側,安靜坐下。
風從破頂灌入,帶來山間寒氣。
廟中空氣因靈陣而稍穩,但奧潤的脈息始終紊亂,如一道流不回歸的潮。
他忽而低聲道:
“……這裡,不會被找到嗎?”
黎溫答得極快:
“不會。”
“這是我小時候避過靈訓的地方。沒人會想到。”
奧潤不再說話。
他雙手交疊放在身前,呼吸壓得極低,像是怕驚擾體内什麼。
黎溫察覺他的姿态極不自然,整個人雖蜷坐,卻像是在強行壓制下腹某個正在運行的結構。
他眉心一緊。
“……是不是靈壓還在漲?”
奧潤沒有回答。
但他的掌下,隐隐傳出極淺的靈息震動。
——像是一團靈團,正在嘗試破開殼體内壁,自行下行。
黎溫收住氣息,不再追問。
他知曉,那意味着排壓機制正在提前啟動,而奧潤的身體,尚未完成完整的排道響應。
強行抑制,隻會引發更深的沖突。
可若此刻允許其自然釋放,廟内無應殼符陣、無溫養池,極可能出現結構失衡、靈膜斷裂的風險。
他隻能靜靜守着。
為他守陣,為他守夜。
為他守住這一方殘破的廟——在這場未經計劃的“排壓夜”真正到來前。
廟外風起,卷起枯草落灰。
破頂的裂縫間,月光照在奧潤蒼白的側臉上,微微映出一圈靈影。
他沒有睡。
隻是閉着眼,靠着牆,默默等待自己的身體決定——何時開始瓦解。
——
夜雨終于來了。
山間雲層低壓,雷聲如重石滾過脊背。破廟之上,殘瓦震動,風聲穿過斷縫,帶來一股潮涼濕意。
廟中,靈陣未熄,照明符低伏于地,僅維持最基本光亮。
奧潤依舊倚着殘牆坐着,姿态未改。
但黎溫知道,他已一整夜沒有真正的“安靜”過。
從夜初開始,廟中的靈息便處于不穩定的波動之中。
他調低了感知,但仍能察覺:每隔一段時間,奧潤腹部靈光便會輕微浮動一次,像是某種内部排壓反應在嘗試突破未啟的靈封。
那不是排出。
那是——“殼體未開,靈團試壓”。
奧潤沒有出聲。
他整晚将自己抱在結界角落,脊背貼着石壁,膝側收攏,像在試圖抵禦某種将整個身體推向臨界的力量。
黎溫曾想靠近,想幫他做些什麼。
但奧潤始終背對着他,未回頭,也未喚他。
仿佛,他正在經曆某種不容外人幹預的儀式。
排壓啟動,卻未成形。
靈膜反複擴張又收縮,排息無法完成流轉,隻能在體内循環震蕩。
這樣的狀态,對殼體來說,是極度危險的“封閉共振期”。
黎溫清楚這一點。
他坐在廟心,五步之外,不動、不語,隻以靈息微調,與奧潤的波動頻率保持最低限同步——這是一種保護,也是最後的尊重。
雨聲漸密,空氣冷冽。
奧潤的額角已布滿細汗,眉間繃緊,唇色發白,手指扣着地面,有時會微微顫動,但從不超過指節。
黎溫幾度想開口,最終還是沉默。
他不能将這份“沉默中的堅持”打破。
雨落了整整一夜。
黎溫沒有合眼,隻聽見時間從屋瓦縫隙中,一點一點流過去。
直到破曉将至,黎溫才終于感受到那團在奧潤體内震動了一整夜的靈息,開始逐漸退入深層。
殼體停止了嘗試。
那就說明:他,撐過去了。
但不知為何,黎溫的心卻更沉了幾分。
廟外霧光初散。
黎溫低聲念出一句靈引咒,喚回漂浮在廟門口的探息符。
未發聲,也未起身。
隻靜靜看着——那位一夜未眠的殼體,在殘破的舊廟牆下,終于閉上眼,像是耗盡了最後一分意志力,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