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後喬氏蓬頭垢面坐在一方塵厚蛛網深的木榻上,一襲粗麻素衣黯淡,失了往日榮光,曾經絕色的容顔如今不施粉黛,顯得肌黃唇白毫無血色。
她雙目無神,呆呆地望着發黑的地磚。
門外傳來蘇遙公公和昭貴妃的說話聲。
“把門打開。”昭貴妃一身素紗裙裳,玉姿清雅,猶如幽靜地開在懸崖上的一株蘭花,孤傲清冷,不入俗流。
蘇遙公公推開老舊作響的木門,一束日光照在冷宮,倏爾激起塵粒滾滾紛飛,蘇遙公公用手幫舊主清掃趕走灰塵。
粉塵嗆喉,氣味難聞,昭貴妃咳嗽了兩聲,用碧水絲帕掩鼻,緩緩踏進了門檻。
西角裡蜷着一抹身影,那人影落魄得與往昔恍如兩人。
付清瑤昂起頭顱,睨看曾經高高在上處處踩她一腳的皇後娘娘,而今,在她面前連乞丐都不如。
廢後喬氏瞟了眼付清瑤,不再正眼看她,哼笑道:“報仇來了?”
“我和你之間沒有仇怨。”付清瑤站到廢後喬氏身前,擋住了日光。
于陰影中,廢後喬氏更顯黯淡,她擡眼看付清瑤,眼裡對她的輕蔑從未削減過分毫。
憑什麼她又争又搶,卻得不到陛下半分憐愛。而她可以不争不搶地就得到陛下的心!
憑什麼!憑什麼!
她喬知宜是喬家獨女,金尊玉貴。
祖父是開國功臣;父親是護國大将軍,多次随先帝親征開拓疆土;外祖父是前朝内閣首輔兼太子太師,當朝皇帝的老師;母親是先帝親封的德平郡主。
她付清瑤不過寒門小姐,高攀國公府不夠!還想爬上龍榻?!
野心忒大!
她即便被廢後仍然是喬家獨女,永遠壓她付清瑤一頭!
“我殺你的兒子,你不恨我?”
“不恨。”
付清瑤沒想過不以為意的二字對廢後喬氏造成多大打擊。
她用笑掩飾湮滅的氣焰,“胡說!你怎麼可能不恨我?你是裝的,定是裝的!在我面前故意擺清高的姿态罷了。”
“我謝你還來不及,為何要恨你?”
廢後喬氏不再淡定,猛然站起來,朝付清瑤逼近,被蘇遙公公一臂攔住。
“退下。”
付清瑤遣走蘇遙。
“謝我?天底下哪有母親會感激殺了自己親骨肉的仇人?”廢後喬氏指着付清瑤的臉,失控道:“你撒謊!”
“我根本就不愛他,更不想有他的骨肉!”
付清瑤蹙眉,撇嘴嫌棄道:“我嫌惡心......”
“看到他的孩子我就會想起他是怎麼拆散我和沈郎的姻親。一想到,我就恨不得掐死他!”
“每次我雙手環住小皇子脖頸時,手裡突然就洩了氣,怎麼也使不上力。”付清瑤勾唇,邪魅一笑,盯着廢後喬氏的雙手,道:“我得謝謝你這雙纖纖玉手,瞧瞧,膚若凝脂,多好看呐。”
“是我扶你的元焜坐上了太子之位。”
“而他......太不争氣了!”
付清瑤無奈搖搖頭。
廢後喬氏激動地掐着付清瑤玉頸。
“賤婦!胡言亂語!元焜是我一手調教,自幼以儲君培養,憑什麼讓你個賤婦連這功勞都要搶去!”
付清瑤任由廢後喬氏掐着脖子,即便眼底充血也不反抗,她勾唇嗬笑,嗓音沙啞氣聲懸浮:“是我親手斷了他的禍根。他這輩子都不會再有香火。”
“瘋女人!瘋女人!”
廢後喬氏忽然意識到不對勁,她猛然松開雙手,驚恐地望着昭貴妃。
“你利用我!你想死......是你想死!”
上天是公平的!
付清瑤想讓她掐死自己來減輕犯下的罪孽。
她偏不讓她得逞!
她終于壓了她一頭。
廢後喬氏連連退後,仰天狂笑。
“你休想!我不會讓你得逞!”
付清瑤轉身離去。
門再次關上之際。
廢後喬氏死死瞪着她素雅的背影,“你好狠的心!”
付清瑤輕蔑一笑回眸,眼神陰森可怖,“狠心的人不是你嗎?”
“殺死皇子、謀害陛下、通敵叛國、威脅朝臣,還不惜殺了他們的子嗣示威。”
“狠心的,向來是皇後娘娘你呀......”
“賤人!賤人!”
付清瑤不理會廢後喬氏的謾罵。
踏出門檻,由蘇遙公公端去祁帝賞賜廢後喬氏的三尺白绫,了卻此生。
可惜,她想死不能成。
為什麼?她卻......
沛國公大公子沈芥逝世前留下遺言,讓付清瑤好好活下去。
踏出冷宮,付清瑤擡頭看天,四方的天,正中一輪夏至的烈陽似火毒辣,烤得她皮肉生疼生疼。
付清瑤懸在颌骨的一滴清淚緩緩落下。
“沈郎,你好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