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是張口就來,何清視線卻沒離開無名修士半分。根據合歡宗記載,蘇微當年最擅長陣法,她入已憂門後,陣法就成了已憂門的必學,久而久之就成了絕學。
從剛才無名修士指尖閃過的陣光來看,造詣比起蘇典要精深得多。如果何清所料不錯,那陣法應當不是抓捕,而是汲取。
這玩意蘇微研究了大半輩子,下面這些小輩還差得很遠,眼前無名修士連當年離開合歡宗之前的蘇微都比不過。
無名修士作法失敗,面色不見頹唐,反而神采奕奕:“靈犀陣法對你無用,小典是不是折在你的手裡?有意思、真有意思。”
總是撲騰着翅膀想飛不能飛的雪鸮前所未有地安靜,蹲在小螳螂像人的那一半身體肩頭,歪着頭警惕地盯着無名修士。
失去了羽毛的裝扮,雪鸮體膚半露,不複從前可愛,反而有些可怖。
小螳螂反手摸了摸雪鸮參差不齊的羽毛:“當初抓你的是他嗎?”
雪鸮無法回答,小螳螂也不需要她的答案,她自顧自往下說:“那我們就把他吃掉好了,這次看在這是你大仇的份兒上,分你一半血肉,沒有下一次噢。”
雪鸮:“咕。”
何清放開身外之物,拍拍燒焦的衣擺碎末,無視胃口很大的小螳螂,先和無名修士商量:“你一個人肯定是打不過我倆,不如你明天多叫幾個人再來?眼見就要進城,我急着去睡個好覺。”
無名修士注視小螳螂的神情分外狂熱,口頭勉強擠出兩句人話:“小典是我徒兒,我與他相處百年之久,這百年的師徒情分,總得有個了結。”
何清想了想,決定包庇小螳螂把鍋全推給迷榖樹妖:“那你更是找錯人了,你家掌門人不是已經在招搖山找到事主了,聽說都打了一仗。算算時間,現在差不多能分出勝負了。”
無名修士終于分出兩分精力投給何清,他笑道:“你太年輕,經曆太少。我問你,如若你上一家門戶尋仇,打了老的、能放過小的嗎?”
何清老實道:“那不好說,我們合歡宗尋仇不殺嬰幼。”
無名修士道:“真可笑,已憂門不守道德。”
小螳螂一向是不管人類屁話的,她和雪鸮交流完就來打岔,躍起旋腰就是一刀砍向無名修士要害,即便對方側身躲了前一刀、後一刀也劈在手腕。
何清持刀緊跟其後,突襲背後,不忘羨慕感歎:“哎,妖生來帶武器,真方便。”
小螳螂徹底顯出妖身,六足齊下,沒一會兒就切碎了無名修士一隻手,且有空沖何清吼:“其他人越來越近,你和他再廢話下去,我倆真打不過了,趁現在能吃先吃一頓。”
“真兇悍,”無名修士少了一隻手,渾然不覺疼痛,反倒愈發癡迷地望着瑩白如玉的齒華螳螂,“渾然天成的美啊。”
小螳螂惡寒地抖去白刃沾染的血液,姿态頗為不屑:“人修變态真多。”
“那你還想着吃人?吃人對你能有什麼好處?”無名修士當空一點,附近樹葉撲朔而下、奔湧而來,葉葉鋒芒畢露似刀劍。
“太一生水。”何清擡手引溪流水如洪倒灌護住周身與葉海相沖。
小螳螂後足尖點出水花,躍開葉片範圍,前足刮出刀鋒,直奔無名修士剩下的大半頭發。因不沖着性命來,無名修士沒躲,任由頭發落地。修為到位後,頭發自然是想長就長,偶爾削一削,根本不在意。
無名修士困住何清的同時斷去的手逐漸修複,遊刃有餘:“這麼貪吃的妖修,總不能是光圖滋味吧?”
小螳螂殺人不愛回答問題,複眼專心緻志地在無名修士光溜的腦門上尋找囟門——人腦骨縫隙。
修士修為金丹圓滿之後須得花費三年五載丹田育嬰,也就是培育法身。不同于母親先天之氣孕育的色身,法身為後天再生。男修生來無子宮先天之氣相助,加之法修向來不重視鍛體,難免有所缺漏,法身顱骨間隙便是男法修身上的弱點之一。
果不其然,無名修士頭頂看似光滑一體,實則前後囟門尚有細微菱形縫隙。人眼或不能分辨,螳螂複眼卻是清晰可見。
小螳螂趁着無名修士調動靈氣修複手掌、護體靈氣較為稀薄之際,縱身自高跳下,兩足尖凝練出細細長針,挫骨紮入兩道細微縫隙當中。
霎時間,無名修士口鼻噴吐鮮血,喉部收縮幹嘔,雙眼半睜着陷入半死不活的昏迷。
落葉失去靈氣加持被何清操控的水流吞噬,葉随水落,順水流遠。
直到這時候,小螳螂才回他一句:“關你屁事。”
魚肉落在砧闆上,她想怎麼吃就怎麼吃,魚殺晚了,話反倒多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