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帶着小螳螂一路抄小道向南狂奔,奔向傳說中的天涯海角——禱過山。
小螳螂是無所謂在哪兒落腳的,但她對何清有點意見:“你和樹妖說好的,要喂我吃飽飯的。”
行路一月有餘,小螳螂須彌芥子中的新鮮食物已經見底了。
“……”何清原地裝死,隻當自己沒聽見。
她确信自己絕對沒有妄自答應一些絕對做不到的條件,而且修為到金丹期後,數月乃至數年的辟谷都是常事,何清自己自離開城鎮從未食米進水,依然元氣充沛,小螳螂隻會比她更精神。
小螳螂卻不肯輕易放過她,變幻做人形走出車廂,貼着何清坐下,而後湊到何清耳邊,刻意地小聲提醒:“我聽到路邊樹說了,附近有修士在等候,說不定就是來抓你的,我去把他們吃了吧。”
妖修練出法身便能拟人拟物,拟人态細緻入微、與人全然無二。此刻小螳螂在何清耳邊喁喁細語,氣息溫熱,何清卻渾身涼透,隻做不經意擡頭打量路旁左右茂密樹林,神識傳音:“你能聽懂樹說話?他們在哪兒?什麼時候來的?旁邊還有沒有其他人?”
小螳螂覺得奇怪:“人修明明長了耳朵眼睛,卻總是不聽不見。人就跟在三百丈後的樹上,跟着我們走了蠻久。他跳樹倒是挺快的,不比車慢,應該會飛。”
能禦風而行,就意味着對方至少是元嬰期。
何清平白受到語言攻擊,望天沉默一會兒,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螳螂耳目和人耳目的巨大差别。最終決定放棄思考,選擇向小螳螂借赤金靈石加速行車。
至于為什麼是“借”,隻能說老齒華和迷榖樹妖養小孩還是比較有一套的,雖然管不了食人修的口癖,卻能教會理财,并不肯平白送靈石給何清用。
當下周圍行人行車稀少,卻也不是完全沒有,不過大都是凡人,利用靈石駕車往往不如修士便利流暢,不甚迅捷。
何清輸送靈氣将馬力拉到最大,駕駛自走車左突右沖,驚起叫罵聲無數,等到前路開闊有岔道,再行駛自走車往偏遠小路行進,最後停在全無人煙的開闊地方。
溪邊停下車後,何清異常心痛地摳出還未用盡的赤金靈石,顫抖地計算自己可憐的零花錢。
這樣一塊腦袋大的赤金靈石,大約能抵一百赤銅大錢,以她的零花錢,大概得攢十個月。
天殺的十個月……
到底是誰規定的合歡宗修士不論修為、一概論年紀發補貼。除非提前出師,不然二十五歲之前都算少年,為免少年人習性奢侈,宗門規定并不許家人親戚肆意貼補。
宗門有吃有穿有用,一般來說确實花不到錢,平時零花錢下山買買零碎很夠用了。但像何清這樣天賦出衆、早早出門曆練的年輕人,出門在外難免捉襟見肘。
偏偏何清這次出門的時候親娘和師傅都不在宗門,派發任務的蛛長老是個傳統的老妖,受宗門供奉久了,根本不曉得人修在外的艱辛。
而蛛長老又多餘了一些體貼,考慮到路途遙遠孩子行路難,一口氣給何清送到中谷城外百裡亭,硬是沒給何清要錢的機會和時間。
無名修士掌風襲來之時,何清右手下意識将赤金靈石收在身後,左手抽刀格擋。
何清吝啬的行徑引得無名修士咧嘴一笑,他雙掌十指各帶一枚八角八面戒指,每一面都嵌刻不同的陣法。
這一雙手,倒比尋常法器更加兇悍。使用無需章法,揮舞成風、點觸如金,徒手接住何清長刀,如金石相撞火花四射。
何清也笑:“原來隻有一個人麼?”
少年多狂妄,即便差了境界,也不肯輕易将人看在眼裡。
無名修士一掌與何清交鋒,另一掌間陣法逐一亮起,毫不留情便向小螳螂臉面拍去。
何清直覺有異,掏起赤金靈石橫砸,靈石撞在無名修士手掌拇指側不痛不癢,而靈石砰然碎裂,其中火金之氣轟然炸裂,波及方圓十丈。
幸虧赤金靈石已用去十之六七,中心兩人兩妖不傷肉身,隻缺了兩人的半身衣裳。
小螳螂目不轉睛地盯着兩人動作,眼眸重影幽深、似人非人。何清與無名修士的動作再快,落在她的眼底也歸為蒼白緩慢。
爆炸連小螳螂的衣角都沒吹動,她擡掌如刀與無名修士相接,半分不相讓。
無名修士以一敵二無空閑,小螳螂卻空着不少足肢,瑩白螳螂刀往對方脖頸削去。無名修士抽身極速後退,依然被刀鋒削去泰半頭發。
人退得遠了,他掌中變化便落入小螳螂眼中,陣戒變化出的束縛之法與蘇典當日使用的陣法相類,或許捉拿雪鸮尚可一用,于小螳螂而言,尚且不如林間一陣風來得影響更大。
小螳螂維持半人半妖的怪異外形,先向何清抱怨:“這些勞什子怎麼都沖着我來?當我是軟柿子好捏麼?我是妖你是人,怎麼看都是你更好抓吧?”
何清蹲在燒成焦炭的自走車殘骸上方,一面痛惜财産、一面回答小螳螂的問題:“你才三百歲啊,誰家好妖三百歲就長這麼大個兒了,都在深山老林裡貓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