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是不會為不穿鞋尴尬的,但小螳螂很聰明,她會考慮萬一人修有點不穿鞋不能進店吃飯的規矩怎麼辦?
“那就來一雙…你說的…那什麼靴吧。”小螳螂伸手從腰間夾出一塊赤金,人的食指和大拇指有點像她的前足和肢節,抓東西比較方便。
妖修對錢不太有概念,花錢很少像人修那樣精打細算,随手估摸着給錢,店家說一聲給少了會補,給多了也很少計較。要是黑店就得看店家的命長不長、良心紅不紅、腰杆子硬不硬,能不能經得住妖修好幾十年想起來回頭找茬。
店家接過錢,立刻如實拿出一雙合價錦布靴放在仙長腳邊,且非常有待客之道地率先半蹲下,殷勤地詢問:“仙長需要幫忙穿鞋嗎?”
小螳螂上次穿鞋已經是一百三十年前的事情了,确實不太記得怎麼穿了,于是點頭:“那你幫我穿吧。”腳下聚氣,浮起三寸高。
店家手中持巴掌大的水鏡,往年輕仙長腳下照,見她仙氣凜然、渾不沾塵,便省了一道擦的功夫,穿襪、套靴、綁上靴後繩結,一套流程行雲流水隻消片刻:“仙長覺得如何?”
綢面的白色料子上隐隐約約閃着銀紋,針腳細密、布料厚實,旁邊的過路人看了也得承認這家店實在不欺客。
“挺好的。”小螳螂無所謂鞋好壞,反正穿不了多久。
食鋪内有乾坤,排隊的人多,進人也迅速。沒多久小螳螂就從衣裳店外排走,轉頭進了食鋪開始點菜。小螳螂身上的非人氣息太重,明眼人一見就把她往樓上隔間裡引路,總有妖吃得興起了維持不住人形,容易吓壞一些平凡人。
小螳螂獨自一間坐好,高高興興地捧着茶等人上菜。
雖然老齒華總想糾正小螳螂對“吃”的執念,但實際上小螳螂對食欲的追求反而促進了她的修煉進程。
與人想法萬千不同,蟲類獸類是很難起“修煉”的念頭的,特别是壽命短暫的蟲類,絕大部分的蟲類不說朝生暮死、也是春生秋死,活不起胡思亂想的時間。
老齒華步上修煉之路的原因已經無可考據,但小螳螂切實是為品嘗更多味道而努力奮進的。
許多螳螂不能吃的、不能感知的滋味,都在小螳螂吸納天地元氣之後,得以品鑒。
佳肴美酒如水送上,尋常如烤乳鴿、炙肉,奇珍如羬羊、文莖果……葷葷素素擺滿了一桌。小螳螂剛開始還裝模作樣地舉着竹木筷子細嚼慢咽、用人之口舌一道道品嘗酸甜苦辣。羬羊肉甫一入口,小螳螂就被脂香氣迷了眼,伸腳側踢把門關,立時變回原型、撲到盤子上開始大嚼特嚼。
食鋪上菜不慢、但架不住小螳螂吃的快,一桌子好菜飛速消磨在小小隻的螳螂口中,珍稀食材化作靈氣被食腸吸收,不浪費一星半點。
吃飽了,小螳螂才分點心思給酒水,瞧一瞧、嗅一嗅,紅褐色、氣味有點刺鼻,旁邊放了朵白花添作裝飾。嗯……應該是黃雚果子釀造,據說人喝了可以治病。
小螳螂抿了兩口嘗嘗鮮,酸酸辣辣的,不咋好喝。
在小螳螂樸素的概念裡是沒有吃撐的,反正能化作靈氣,一般感覺自己吃飽,就是嚼累了、吃膩了。
小螳螂窩在白花上小憩,隔壁的動靜往她耳朵裡冒——東邊隔間在聚餐的六個年輕人修,其中有三個人的氣息很特殊。
一個很熟悉、一個很香、另一個氣息淡得不像人……像是南州難得一見的雪,帶着沁人心脾的涼氣。
聞餓了,又有點想吃。
城裡是不能随便吃人的,小螳螂早兩百年的時候上街沒忍住啃了一口人群中最香的,差點沒給人一手肘抽到西邊符禺山去。後來還是老齒華親自來和城主打了一架,才把被人修扣押的小螳螂撈回家。
唉,往事不堪回首,老齒華已經飛升離開此界,而迷榖是個離不開山林的樹妖,沒辦法大老遠來撈小孩。
她得活的小心點。
小螳螂馬馬虎虎捏人形,勉強幻化回人樣,拿起新靴子翻看片刻,調用靈氣原模原樣捏了一雙布靴,原先的靴子随手一點,冒出米粒大小的火苗,将布靴燒了個幹淨。
穿鞋太麻煩了,還是變一變方便,隻要靈氣不斷,想長哪兒長哪兒。
即使細節做得不到位,小螳螂扮演人類也是很認真的,特意掐着時間和隔壁隔間那桌差不多的時間叫人來結賬。
不同地方的花費相差甚遠,吃了人一桌菜,小螳螂就抓了一把刻紋的靈石錢币交在跑堂手裡。
跑堂仔細辨認了靈石種類和紋路,赤銅石、刻有赭色花紋,必定是西邊羭(yú)次山出産、錢家經手的赤銅錢币,在南州地界算是難得一見的大錢,一大錢當百銅錢。
跑堂數了六枚收走,又點出半串銅錢和多出的赤銅錢币一起還給小螳螂。
小螳螂接過往袋子裡一放,頭也不擡地跟着隔壁那夥人走出食鋪。家住當地的兩人先行離開,剩下四人商量說定去住玄武湖畔的客棧。
面對食物,小螳螂的智慧總能及時散發光芒,快步從四人身邊路過,仗着自己遠超人修的聽覺嗅覺先一步抵達玄武湖,随便選了個湖邊的亭子坐着看天色等人,絲毫不擔心把人跟丢。
遠遠見四人進了客棧,小螳螂又坐了兩刻鐘才不動聲色地跟進門。
客棧掌櫃取出一匣子玉牌号,由着客人選:“仙長請看,不論是哪個屋子大小擺設都是一樣的,五十錢一日夜,邊上多一葉圖案的屋子有窗能見湖,貴五錢。”
小螳螂一手抽帶葉玉牌,一手将之前吃飯找來的半串銅錢丢在櫃台上:“不用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