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最後一日,珠珠收拾好行裝,随陸狸一起離開玄雀城。
北境本有駐軍,目前也算安甯,陸狸此趟過去是接手整備軍事之職,并未帶太多人,隻有十來個得力的親信跟随。珠珠思慮後,決定跟他一起去往北境。北境太偏太寒,又是冬天,陸狸怕她跟着會受不了,不答應。
“我懂些醫術,又跟阿蘿姐姐取了好多經,你的傷還未徹底痊愈,一路上我可以沿途保護你!”她捂着耳朵,對陸狸的拒絕充耳不聞,一個字也不肯聽,“就算現在你不許我去,之後我也會去找你的!反正我也沒有目的地,阿狸哥哥在哪兒,我就去哪兒!你等着!”
陸狸還是不同意,星辰在一旁扯着大嗓門道:“珠珠姑娘這可就算是參了軍了,将軍快給結錢!”
結錢?陸狸本就說不過她,見她也打算不聽話,幹脆也跟着台階下來:“幹好活才能結錢,你這什麼都還沒幹,本将軍的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一副很會算計摳摳搜搜的樣子。
星辰立刻給珠珠使眼色,珠珠眉眼彎起,舉手鄭重發誓:“我一定會照顧好你,盡好我的職責!”
陸狸勉勉強強“唔”了一聲,竟是就這麼松了口。
離京這日,陸狸特意吩咐星辰在行囊裡塞上了多件提前購置的厚衣,又是兔毛又是狐皮又是貂絨,把貧瘠微薄的行囊撐的鼓起來,很明顯是給最柔弱的人帶着防寒的。
臨上馬時,星辰突然對珠珠說了句話:“謝珠珠姑娘!”
珠珠不明所以,想來想去自己也沒做什麼,星辰又說:“珠珠姑娘不清楚,我家這個人呐,究竟是個什麼倔驢脾氣,以前出門仗着自己身體好從來不要這些,今次是姑娘跟着,雖說是帶了給姑娘防寒,也幸好有姑娘在,才讓他有這心!”
他又說,聲音愈發低像是咕哝,珠珠卻聽的十分清楚:“如今這架勢您也看到了,若是姑娘還對我家将軍有心,可千萬别放棄,我看快了!”
真的嗎?珠珠望向陸狸,他立在白馬身側看着一個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什麼人,那個方位會來的隻有一個。
所有人都安靜地握着缰繩,一動不動陪着他等。
半刻鐘後,還是什麼都沒有。
陸狸收回視線,平靜地跨上馬帶隊出發。他在幹些什麼?他不該如此,哪怕此次分開幾乎可以算得上永别,也不能放肆,更不能。
他終究是高估了自己。
珠珠跟着收斂起心神,雙腿一夾馬肚子,馬兒走起來,腦袋裡卻想起來醉酒那一晚,隻有陸狸和蕭蘊在房間裡。
陸狸舍不得的,是否正是蕭蘊那般?除了他自己,誰都不知道。珠珠還是沒忍住回過頭看了一眼,街道上仍空着。
沒有人來送他這一程。
而此時蕭蘊早已在前一日随崔寒煙離開京城去遙遠的西北,那裡正是雲曲所在地。
驸馬攜公主回國探親,本應風風光光,禮樂齊鳴,處處盡顯大晏的風采氣度,然而并沒有。蕭蘊思及此前崔寒煙多次遇襲之事,生怕陣仗過大會惹人注目,賊人趁機鬧事再生事端,隻想一路平順,再加上人多必然會拖慢速度,隻很簡單地通知過父皇,連母後這邊都沒有告知,她一如往常,平靜地像是要出門去逛個街就回來。
“公主連奴婢們都不帶上,我們可是會很擔心的!公主就帶上我們吧!”紅翠藍雪四個人站成一排,各自手裡托着一件蕭蘊平日裡常用的物品,鵝柳雪絨披風,绯色胭脂,珍珠步搖,和桃花燕窩羹。
藍芯祈求:“奴婢們保證絕對不給公主和驸馬添麻煩,公主就帶上奴婢吧!”
蕭蘊猶豫不決,最終決定帶上紅焰和雪蓮,有熟悉的人在身邊陪伴總是件舒心的事。
走出來,有四個人站在院裡齊刷刷朝她見禮,道“殿下”,是四個身高差不多的少女,面容上或清秀,或沉穩,或靈巧,或冷漠,俱是玄色衣裙,在衣服的制式上有明顯的差别,手配長劍,雙刀,或一柄銀弓,亦或赤手戴金鈴。
戴雙股金鈴的少女說:“奴婢們依次是劍春,劍夏,劍秋,劍冬,奉聖命來護送公主,今後将跟随公主一路前行。”
劍春還說,皇上知道公主定不想聲張,早已經盡數安排好,公主可先随驸馬出發,大晏使臣随後會帶足人和禮再行出發,在雲曲與公主彙合。
“過來一看,皇上所料不差,因此還請公主務必帶上我們姐妹四人,奴婢們一定拼上全力,不負聖望!”又意有所指道,“皇上說,此去一路遙遙,他的愛女之心,驸馬一定能明白!”
崔寒煙帶笑看向蕭蘊,她也正看着他,朝他連連點頭示意。
貴為公主,她真的很好養,也或許是因為她那些不好養的部分,都分給了陸狸。既然都把好養的部分留給了他,他自然要顧好,崔寒煙笑意越發深:“當然。”
思量着這一去過年時定是回不來,蕭蘊忍下心頭黯淡,提前給父皇母後備好新年禮,囑咐好府中諸人。
萦繞在心頭的還有最後一件事,陸狸也是安排在這幾天離京。
嘎吱。
屋門被擠開一條細縫,有光透進來,一個毛絨絨的灰腦袋晃着鈴铛鑽進來,是小煙花,叮當的響聲擾亂蕭蘊的思緒,她嘟起嘴輕嘬了兩聲,小貓喵喵直叫,朝她過來。
小狸貓不懂人事,它隻知道眼前的人可以依靠,乖巧地依偎在蕭蘊懷裡,對着她,咧着嘴不停地叫,也不知道究竟在說些什麼。
蕭蘊抱着貓出來找崔寒煙,同他說知道他心神不甯日夜擔憂,想早一日出發。
崔寒煙撫撫貓頭,隻說好字,他的手碰到小煙花,貓不再叫了,眯起圓溜溜的瞳孔,伸爪咬他玩兒。
蕭蘊直瞪眼:“你看,它不喜歡我。”
“它喜歡你。”崔寒煙低頭逗貓,“沒發現嗎?它隻撓我,從不撓你,可不止喜歡,是很喜歡你!”
他手上還未長好的抓傷清晰可見,蕭蘊不得不相信。
臨走前,蕭蘊坐在床邊,探手把枕頭底下壓的赤紅肚兜一同塞進随身的行禮中,外頭的布料難免粗糙,她哪裡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