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逐雲被她直白的目光看得不自在起來:“……怎麼了?”
“你真厲害啊。”岑無月毫不吝啬地誇獎道,“雖說大家為了修成無情道也是不擇手段,那也沒幾個人能做到你這一步吧。”
若換一個定力差一些的,恐怕在多次分裂神魂時就已經不堪痛苦、魂飛魄散了。
神魂沒有實體,僅是一種精氣神的力量,在遭受過大的痛楚時便會消磨、損耗,完全消失根本不奇怪。
奚逐雲聽懂了,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并不因此沾沾自喜:“我小時候,長輩們都說我還年幼,隻需潛心修行,外面的事情不必操心,全部交給他們便好。現在也該輪到我來替他們撐起淨庭山了。”
雖然這樣解釋一番,但奚逐雲看起來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很快轉了話鋒。
“——我聽桑青管事說,你這兩日在随城主學習偃甲之術?”
“對呀。”他這麼一說,岑無月才想起來自己是有禮物要送給他的,“這個送給你。”
奚逐雲看看岑無月雙手托舉的一顆巨蛋,沉默片刻便接了過去:“這是……”
岑無月朝他比個噤聲的動作,而後屈指輕叩蛋殼。
蛋殼咔一下裂開,一條手指粗的小白蛇便從裡頭探出了頭。
白蛇關節靈活,蛇鱗片片分明。它昂起首,親昵地蹭了蹭奚逐雲的手指。
“我看那天你好像還算中意白蛇面具,所以做了這個。”岑無月得意道,“怎麼樣,完全看不出我是才學兩天偃甲的新手吧?”
奚逐雲倒确實是有些愣,随後認真地道:“豈止。城主沒有說要收你為徒嗎?”
“城主說如果我拜入玄樞城的話,下一任城主肯定就是我啦。”說起這件事,岑無月完全沒有遺憾之情,“不過我已經有師父了,沒辦法嘛。”
雖然可能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師父,但師父就是師父,是唯一的師父。
白蛇已經完全鑽出蛋殼、爬到奚逐雲手上了。
正巧奚逐雲手上一點黑紋嗖地竄出掠過,白蛇竟被吓得往後一立。
奚逐雲新奇地打量着栩栩如生的小蛇,道:“但城主對你并不藏私。”
岑無月點頭“嗯”地應了一聲,又笑眼彎彎地補充:“畢竟我小師兄是她的舊識至交呀,或許她看我也和看師妹一樣吧。”
“城主非斷情之人。”奚逐雲聞言颔首,有些感慨,“斷情非正道。”
岑無月笑道:“城主自然有她自己的道。”
此時天色漸暗,街邊擺攤的凡人們紛紛收攤回家。
他們談論着明天将要開始的鎮惡儀式,神情裡滿是信任與期待。
聽着他們的讨論,岑無月也順口詢問奚逐雲:“靈脈那邊的準備都周全了嗎?”
奚逐雲有些憂心忡忡:“儀式是萬無一失的了,隻不過城主所備的偃甲恐怕還是……”
他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那偃甲長着沈述的臉,有些無措地停住了。
“對啊,要是他那一縷神念還在偃甲内,說不定就能多鎮個十年八年的呢。”岑無月并不氣惱,甚至還有點贊同,“我小師兄很厲害的。”
奚逐雲總是很善解人意:“但畢竟與你師兄有同樣的長相,見到那偃甲被投入業淵,你也會難過吧。”
有時候甚至是有點多愁善感的程度了。
岑無月眨眨眼睛:“其實我之前便問桑青師姐,儀式前能否讓我同偃甲道個别,今日城主對我說了可以,所以明天我得一早去儀式陣法那兒等着。”
奚逐雲的眉眼放松下來,真心實意為岑無月感到高興:“那就太好了。”
——
确實太好了。
蒙蒙亮的天色裡,岑無月站在即将要墜入深淵的偃甲前,端詳它的面龐,用手指輕戳它的臉頰。
因為已經置入了核心,倒是有接近活人的體溫。
又變得有一些像小師兄了。
辭青正在遠處和長老說話,雙方之間的氣氛甚至算得上平和。
岑無月垂眸觀察那打開的胸腔,目光掃過那些她還不能完全理解的零件與線束。
在将偃甲的胸腔合上之前,她以極為隐秘微小的動作将自儲物戒中取出的小球捏碎扔了進去。
小球穩穩卡在一處縫隙後方,不仔細看壓根不會注意。
桑青走了過來,喚道:“岑無月。”
岑無月鎮定自若,回首朝她一笑:“要開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