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當然不一樣,”陸鳴弓想說更多,可不知為何總是說不出來針對魚岸的,他隻好抿着嘴唇,又吃了口醬香餅,“我和他之間……”
我和他之間,為什麼要有謊言,為什麼要有欺騙呢?像從前那樣難道不好嗎?
陸鳴弓很想問,但是他發現現在的自己已經在隐瞞着魚岸,疏遠着他了,他也不好意思打破這層關系,将這句難堪的話問出口。
陸鳴弓聽着窗外的蟬鳴發着呆,新朋友奮筆疾書在鑽研難題,他仰着腦袋,想起魚岸的自行車,想起魚岸寫給自己的每一個字。
記憶太好對陸鳴弓而言是懲罰,就算他想忘記魚岸,也會在某一天眼睛一轉,眼前浮現出魚岸淡淡的,獎賞的笑。
魚岸的喜怒哀樂成為了陸鳴弓想報複的阻擋物,而馬秘書說的遲來的危險,又成為陸鳴弓疏遠魚岸時,心安理得的安慰品。
他甚至可以站在自己的角度,把自己洗腦成一個為魚岸生為魚岸死的人。
陸鳴弓多偉大啊,就算知道了魚岸是個滿嘴謊言,出身下等的二流貨色,也仍然把為他好放在第一位,不讓任何的危險波及于他。
可以說這是天才最利于自己的算法,也可以說,這是天才慣用的心理安慰。
人總是要騙一騙自己才能活下去,陸鳴弓騙自己原諒魚岸的罪行,就要騙自己原諒自己傷害魚岸的罪行。
他們誰都沒和誰說話,偏偏兩人拉緊繩子,不放手到讓繩子自然斷裂。
見陸鳴弓發了好幾分鐘的呆,新朋友戳了戳他,陸鳴弓回過神來,卻聽見後面垃圾桶裡傳來了一聲——
“咚——”
似乎是一個很重的東西撞到了垃圾桶,但是聲音很悶,聽起來有些奇怪。陸鳴弓還沒來得及回頭,隻聽見倒數第二的聲音傳來。
“魚岸,你神經病吧?我想吃這個面包,你幹嘛要扔了?多好吃的可頌啊!還有提拉米蘇!我去!暴殄天物!”
陸鳴弓回過頭去,隻見倒二直接把魚岸扔到垃圾桶裡的東西撿了起來,他表情欠欠地坐在魚岸身旁,把那塊歪倒的提拉米蘇盒從地下打開,把蓋子當碗,用勺子挖着吃。
淡淡的奶香味瞬間充斥着整個教室,陸鳴弓看着手裡還沒吃完的醬香餅,眼睛猛地一酸。
他可能是生病了,不然為什麼這麼想吃甜品?
陸鳴弓壓下心底的念想,打算放學去買一點甜品吃,可惜今天老師布置的作業太多,陸鳴弓不得不回去補作業。
而且自從他和魚岸冷戰後,管理阿姨打算把陸鳴弓調走跟小學生一起住,陸鳴弓當然不想回去就看見魚岸的臉,答應得很快。
今天晚上他要回去搬家,所以又不能吃甜品了。
回到宿舍,陸鳴弓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把魚岸曾經給自己的東西都用袋子裝好,放到他的桌子上。
他搬着書出門時,剛好碰上打球回來的魚岸。
“你要搬走?”
這是他們一年以來唯一的一句話,陸鳴弓有些愣,眼眶不由得微微發熱,可聲音還是倔強着:“嗯,管理阿姨說要來好幾個和你年齡一樣大的,我們年齡不合适,不能住在一起。”
魚岸穿着一件無袖運動衣,額間被一根發帶束住。他又長高了些,臉很瘦很白,他背着光,看起來臉色很不好看。
陸鳴弓低下頭沒有看他,隻是繼續拿着他的東西去了新房間。
他搬家的時候,魚岸就這樣一動不動地背對着陸鳴弓,坐在桌邊發呆,陸鳴弓不敢說話,隻是沉默地拿走了屬于他的東西。
隻是他離開房間時,回頭看了眼魚岸,隻見魚岸手裡握着一瓶礦泉水,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桌上的袋子看。
袋子裡放着魚岸寫給陸鳴弓的小紙條,放着魚岸縫補的衣服,還有他們一起買的小挂件,小玩偶。
陸鳴弓收回目光,想起馬秘書叮囑自己的事情,心裡不禁一酸。
他換了宿舍,和一群五年級小孩住在一起,按照年齡,他現在也應該正在讀小學,而不是在讀初中,他的童年早就跳過了這段幼稚童趣,連一個過渡階段都沒有,就被告知:你已經長大。
躺在新床上,耳邊的小孩們還在吵鬧,陸鳴弓對聲音格外敏感,往常他還能躲在魚岸的後背,聞着他的味道睡着,可現在的他什麼都沒有,隻能皺着眉忍受小孩們講小話的聲音。
陸鳴弓早上醒得也很早,這天是周六,他決定起來早點去吃頓好的早飯,然後再去甜品店看書。
甜品店雖然吵,可味道是好聞的,陸鳴弓經常去的那家店很安靜,他很喜歡。
所以早上五點半,陸鳴弓刷好牙,洗完臉,他掐着時間來到公交站台。
公交車到的時候正好是六點。
陸鳴弓上了車,車上的人很散,車廂最後面坐着一個人,他擡頭望去,隻見那人也一愣。
原來是程老師。
陸鳴弓淡淡瞥了一眼,然後低下頭,在前排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業州廣場到了……”
修長的手指按住門鈴,陸鳴弓的目光一直盯着地看,等到後門吱呀打開,他才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