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叔钰定然要罰她将名字寫上三五百遍。
直到柳軒娘再也忘不了。
鬧了這樣一通,侍從安排的馬車也被遷到了小院門口。公叔钰特意叫人備下了些堰都的點心,瞧着帶來軟墊已經鋪上了,他将小娘子放下,還未開口。
“啪”地一下便受了一巴掌,軒娘扶着車壁,彎着腰站着。
男人的的神色轉冷,他伸手撫上被打的半邊臉,垂眸盯着面前不知所謂的女人。
說起來公叔钰長這麼大沒人還這麼打過他。
世家做事最好臉面,身上抽的劈開肉綻都不會打臉。他幼時被祖母護着,長大了又一路高升,是以雖然行事高調乖張,還未曾有人打過他的臉。
男人身量很高,如今又站在車廂口,擋住了所有光。
誰知道柳軒是怎麼敢的?明明落在他手上了,不小意讨好便算了,臉色也不知道看。
...不過,不知怎麼的,平白受了一巴掌也沒有方才見她與那獵戶站在一起那般生氣。實在是有些時日未見柳軒了,這樣氣鼓鼓的、眼裡隻看着他,竟是有幾分可愛的。
但定然不可以輕輕揭過,他應當佯裝不悅,不然之後叫這個小娘子以後對他随意打罵便不好了。
軒娘怒氣沖沖地看着公叔钰,仿若下一刻便會撞到他懷裡一般,獨他們兩人的時候他做不出什麼冷淡的表情,隻好低頭斂目,從餘光裡、透過眼睫之間的縫隙去看她。
冷不防馬車便走動起來,小娘子未有站穩,腦袋将要磕到牆。
公叔钰下意識地伸手,墊在了她腦後,衣衫相疊,一起跌在了軟墊之上。
他俯身瞧着柳軒,她似是被吓到的貓兒一般。
先前臉上的胭脂被她哭花了臉,發钗亦是在方才被被公叔钰拔了丢在地上,如今發髻散亂披散在肩頭,女子穿着嫁衣,又紅着眼睛瞪着他。
打了人還狼狽可憐地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眼神卻還是那般倔,分明是不認錯的。
叫人想小小懲戒一番,叫她溫馴一些才好。
“你到底要怎麼...”軒娘話音未落,便被按倒在軟墊上,唇齒交纏之間,再說不出話來。
公叔钰溫熱的呼吸撲在臉上有些癢,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人還是像狗一樣,見了面要糊人一臉口水。
紅色的嫁衣在狹小的馬車内鋪開,柳軒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眼淚又順着眼角沒入鬓發之間。她的手拍打着公叔钰的背脊,像是拍一塊青花岩闆,咚咚響,但除了手疼無甚反應。
外邊趕車的心腹聽着車内的動靜,忍不住吹了一聲哨。
馬車内怕是正是妖精打架、郎君整治不聽話的小娘子的景象,叫人聽了一耳朵又不敢去細想,他手中的缰繩一時間也硌手起來,也不知道是駛快些更加燃情,還是緩些叫他的主子好好發揮一番。
畢竟隻有表現的出挑些,将那獵戶新郎襯得如不堪用的豆腐,才好叫小娘子回心轉意。
“我改主意了,你要和我一起去堰都。”公叔钰低聲着在女人耳邊道。
他将小娘子的口脂吃幹淨了,垂眼看着她,軒娘将臉轉到一邊,不願理他,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
于是軒娘又被咬了一口,她攥緊男人袖口的衣料,雙腳忍不住地将木闆踏的咚咚響,不知道誰的調笑聲順着風透到耳邊。
“你這是強搶民女!”直到這個人滿意了柳軒才能将他推開,她雙頰飛紅,一揚手巴掌又要貼在公叔钰臉上。
“從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愛打人,”男人毫不費力地捉住了女人的手,低頭看她,“那你算什麼?成婚之後不過幾月馬上又愛上旁人,是不是算水性楊花、見異思遷?”
這麼不乖,怎麼好讓她一個人?他之前真是太蠢了,若是聽這個女人的,随她的心意,才是任她作弄,柳軒根本沒有心。
“...我沒有!”女人的眼淚盈在眼眶出來,叫她眼前一時什麼也看不清。
軒娘不應該的,不該看到那一紙婚契便止不住的心軟。
那樣輕薄脆弱的紙張,公叔钰若想,輕松便能撕扯得粉碎,又或者一把火燒了不留痕迹。
可偏偏這個人舉着婚書又出現在軒娘眼前,叫她忍不住去想,是不是...
他也想念着他們在一起的日子。
“你沒有什麼...”男人的聲音很輕,看上去冷靜依舊,眼睛卻一瞬不離地盯着柳軒。
他想聽什麼?
聽柳軒說她未有愛上旁人麼?
公叔钰不可能承認的,自己被養的真的像狗一般,隻期盼着主人的愛。他的思緒如雲一般飄搖,眼前卻是女人在眼前落淚的景象,柳軒的眼淚清瑩如晶,卻是鹹苦的味道。
“你走了,叫我一個人怎麼活?”軒娘手指撐車壁,仰着頭看他:“前些日子便是不太平,你在我身邊都有趁着夜色爬牆的,我不想辦法難道...難道要我的家變成淫窟不成。”
是了,就連家中有人的時候都有登徒子來冒犯,她一個女人在鎮中又如何讨得到好?
若是不幸叫人得逞,若不一根白绫将自己吊死,怕是會淪落到個任人輕賤的下場。
隻憑想,便覺得不堪。
“你分明從來未曾為我想過,如今又來幹什麼?”軒娘輕輕攥住他身上的錦布。
她正要拜堂的新郎傷的那嚴重,有情有義的小娘子應當心焦萬分、再與這個無禮之徒不兩立才是,可這個男人一出現在眼前,柳軒将旁的一瞬便忘。
她都有些恨這個人了,怎麼叫她變得這樣薄情?
公叔钰抿着唇,說不出話來。
他要說什麼?
說趕着要去堰都參加自己的葬禮?
還是說留了人馬暗中保護她,卻又半夜偷了她的金子?
他伸手擦掉了軒娘的淚,聲音轉柔:“...你若怕,早應該跟我去堰都。”
軒娘被這個人攬到懷裡,隻覺得他有些泯頑不靈,卻又想起那張婚契,她的手背擦去腮邊淚:“你如今毀了我的婚事,可是決心要娶我為妻?”
眼前模糊景象又變得清晰,軒娘盯着公叔钰的眼睛,她的眼睛水盈盈地帶着些天真的試探。
“你既有名字,将婚契上的名字改成公叔钰,這般簡單的事...”女人眼中的期待漸熄,“你做不到麼?”
公叔钰未有回答,他應當怎麼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