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私人劇院中已經聚集了城中餘下幾乎所有的城民,他們坐在座椅上,自發組織的志願者們分發着食物和水。
沉寂了許久的劇院再一次熱鬧了起來,一直提心吊膽許久的他們第一次感到安心與輕松,閑聊聲與笑聲不時響起。
一個小女孩拿着一個水袋與面包,跑到了一直保持警惕的薇爾莉絲身邊,将東西遞給了她。
“姐姐,晚餐。”
“謝謝啦,小妹妹。”她笑眯眯地揉了揉小女孩的腦袋,接過了東西。
“姐姐,媽媽說你是保護我們的英雄,你一定要好好吃東西,然後打跑壞人。”小女孩滿臉崇拜地看着她。
“當然。”她十分堅定地點頭,然後蹲下身,捏了捏小女孩的臉,“小妹妹也要好好吃東西,長得高高的,長大了和姐姐一樣厲害。”
“好,我也要和姐姐你一樣!”她高興地跳了起來,走回去的步子也是一蹦一跳的。
“真可愛。”她笑彎了眼,看着女孩的背影,讓她想起了一個人,曾經的自己,也是這樣的吧。
“換班了,去休息吧。”溫蒂走了過來,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呀,真是,吓我一跳。”薇爾莉絲十分裝模作樣地叫了一聲,轉身就對上了她一張沒什麼表情的臉。
“真是,沒意思。”她吐槽了一句,然後一口咬住面包,有些含糊地說,“換班就算了,夜快深了,我們不能放松警惕。”
溫蒂沒多說什麼,她靠在門上,手中緊握着自己的武器,觀察着四周的情況。
“嘀嗒——嘀嗒——”鐘聲在劇院中回蕩着,不少人已經窩在座椅上睡着了,指針指向了十的位置,報時的音樂響起。
“來了。”
微阖着眸的少女猛地睜眼,她手中的銀劍出鞘,同樣在旁邊的溫蒂也繃緊了弦,望着門外那無邊的黑暗。
“啊——!”一道叫聲響起,那血族明顯是撞上了設下的防禦陣法。
尋着聲音的方向,銀劍快速飛出,一聲悶響,那血族連發生了什麼都沒明白過來,就已經煙消雲散。
她仍舊執着劍,站在那裡,但夜卻再一次靜了下來。
溫蒂閉着眼,手中的十字架閃爍着明光,待到她睜開眼,她的臉上帶上了嚴肅的神情。
“還有,剛剛那個應該隻是探路的。”
她們互相對視一眼,似乎是在讨論是繼續追還是守在這裡。
“我去,你們繼續守在這裡。”
她們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然後不約而同地出聲。
“是,老師小心。”
“明白,首席你也要小心。”
她們看了眼對方,然後守在了出口的兩邊。
易寒走進了夜色之中,走出了劇院,月光籠罩了下來,他拔出了銀劍朝着感知到的方向走去。
劇院旁是一片小樹林,裡面的草木此刻不安地晃動着,幾道黑影快速竄過,然後沖向了那個月下的孤影。
然後隻是幾道銀光閃過,甚至看不清發生了什麼,隻聽幾聲悶哼,然後再次安靜了下來。
“幾個小卒子。哦?還有一個。”
他向着灌木叢走去,躲在那裡因為慢一步而幸免于難的血族瑟瑟發抖地看着他。
“求,求你放過我。我也不想這麼做的,都是親王,是她逼我們抓人的。”他跪在地上,毫無形象地求饒,就差磕頭了。
“怎麼不跑?我可是給你機會了。”
他輕笑着,然而在那血族的眼中,這無疑是死神的微笑,幾乎是下意識,求生的本能讓他快速起身逃跑。
他快速移動着,但他仍舊能感知到身後的那個可怕的人類,他在追他,仿佛是在逗弄一個獵物般,他覺得自己早就停止的心髒此刻在瘋狂跳動,他從沒有遇到過這麼恐怖的人類。
直到跑到了一座建築物前,他才松了口氣,因為後面追逐着他的獵人停下了腳步。
易寒停了腳步,然後開始悠閑地往回走,身側一個影子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邊。
“怎麼不追了,這可不像你的風格。”
“累了。而且,這很無趣。”
艾裡安下意識回頭看向背後逐漸遠去的建築,目光微頓,原來是這樣嗎。
血族的鼻子微微聳動,他目光一亮,這裡,有人類的氣息,而且剛剛那個人類追到這裡就停下了,是不是證明這裡沒有跟他一樣的人。
他不由自主想起那些沒有帶回獵物的血族的下場,顫了顫身子,這太可怕了。
抱着僥幸的心理,他走入了這座建築,憑借靈敏的嗅覺與強大的夜視能力,他找到了那些正熟睡着的人類。
是那些人,他露出了一個笑容,終于,他可以交差了。
悄無聲息中,他捏碎了他們的心髒,讓他們永遠沉睡在了這一夜中。
薇爾莉絲在門口的位置徘徊了幾步,然後又張望一下外面的情況,她又低頭看了眼手中的懷表。
“這已經是你走的第三十個來回。”溫蒂淡淡地說着,但她的目光卻也始終望着外面。
“太久了,那種實力的血族,不應該。”她停下了腳步,微微蹙眉。
“……”溫蒂隻是沉默着,因為薇爾莉絲說的确實是實話。
“你難道不擔心嗎?不如我去看看。”
擔心肯定有,但……她抿了抿唇,仍然堅持道:“老師讓我們守着。”
“你……”薇爾莉絲想要說什麼,話卻噎住了,隻能歎了口氣。
溫蒂平靜的眸子一亮,她快步上前走了幾步,薇爾莉絲看她這樣子也趕緊跟了上去。
看着有些緊張湊上來的兩人,易寒眨了眨眼,面上有些疑惑,“這是怎麼了?”
“老師你沒事吧?”
“沒事,都解決了。今晚月色不錯,就多逛了一會兒。”
他擡首看了看今夜的月,清亮圓潤,繁星點點在夜空之中,月色的紗綴上明星的鑽石,别有一番趣味。
“呼,我就知道,以首席的實力,怎麼可能出事。”
話落,她成功收到了溫蒂一記無語的眼神,仿佛在說,那剛剛在那轉圈的人是誰。
易寒隻是微微一笑,然後就走入了劇院之中,隐于黑暗之中,他面色平靜地一拐,來到了劇院幾處防禦陣法設下的位置。
他蹲下身,指尖萦繞着點點明光,在原先的陣法上瞬時疊加了幾層繁複的陣紋。
一一走過幾處位置,他扶着牆起身,喘了口氣,随後嘴角挂起一抹無奈的笑容。
【系統,你說這具身體還能活多久?】
【宿主,你都幹了什麼?明明幾個月前你還沒那麼虛弱,怎麼突然這樣了!】666驚懼地尖叫了起來。
【我有自己的節奏,你就告訴我,還有多久。】他得根據剩餘的時間安排計劃的進度。
【唉——,也就還有三年。】666無奈,666歎氣,但無論如何,它都是跟自家宿主站一邊的。
【宿主,你這麼做有違任務守則,會有處罰的。】666忍不住小聲提醒。
【哦,下次一定。】
666氣的跳腳,數據流瘋狂波動,堪比心動過速的心電圖,和它此刻的感覺詭異的相符。
說了又不聽,勸了也沒用,下次一定,是下次一定違反嗎?666頗有種父母看着自家叛逆孩子的心情。
下一秒,它又瞬間平靜下來,差點變成一根直線,這東西可不能亂想,要是讓宿主知道了,這可能就是它的遺言了。
另一邊,薇爾莉絲靠在門上,摩挲着下巴,似乎是在思考着,然後突然一拍手,弄得旁邊的溫蒂怪異地看了她一眼。
“我明白了,我就說哪裡不對。剛剛首席身邊竟然沒有費爾曼先生。”
“……費爾曼先生肯定也有自己的事,雖然他一直待在老師身邊,但也不可能一直都在。”溫蒂扯了扯嘴角,她說什麼事呢,就這。
“話說,溫蒂你一直跟着首席,他和費爾曼先生……”薇爾莉絲擺出了一副八卦的表情,沖着她擠眉弄眼。
“咳,别亂想,萬一隻是……”溫蒂捂嘴輕咳,行吧,她還是沒法昧着良心說出朋友兩個字。
薇爾莉絲一副我才不信的表情,畢竟費爾曼先生偶爾面對瑪恩首席時臉上露出的那種傻傻的表情,和卡洛差不多,她又不是完全不懂的小姑娘。
“哎,那你和格桑□□呢?”她話鋒一轉,将目标對準了溫蒂。
她微微蹙眉,不太明白對方為什麼要問這個,“什麼?我們隻是同伴。行了,你去休息吧,晚上我來值夜。”
薇爾莉絲端詳了她一會兒,才發覺,她可能真的就是這麼認為,原來,是暗戀啊。
她聳聳肩,握着劍就往裡面走,算了,她最多也就八卦一下,有些事她管不了,還不如想想給姐姐和卡洛的平安信怎麼寫。
*
蝙蝠在密林間環繞飛舞,自荊棘薔薇之中撥地而起的古堡,月色透過落地窗灑入室内。
塗着紅色指甲油的白皙手指拿起高腳杯,紅色的液體在裡面晃蕩,瑟薇撩了撩紅色的長發,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血族。
“你說,他們都被一個人類殺了。”華麗的聲線帶着慵懶,又透着冰冷的殺意。
“是,是。那個人類長着金色的頭發,還有一雙藍色的眼睛。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趁亂抓了這幾個人回來。”
血族匍匐在地上,不敢擡頭,他已經感受到了,親王大人此刻正怒火中燒。
“又是他。”幾乎是一瞬間,瑟薇就想到了一個人,那是她永遠都忘不了的恥辱。
高腳杯在一瞬間碎裂,血液灑落一地,“明天晚上,召集這裡所有的血族,我要殺光那些人!”
尤彌爾?瑪恩,這一次我可不會再失手,我一定要把你徹底撕碎。不,還是把他轉化為血族,讓他徹底絕望,這才有意思。
她眯起眼,仿佛已經看到了那個美妙的場景。
“親王大人,消消氣。這是剛剛拿來最新鮮的血液,請品嘗。”管家十分有眼色地拿出新的被子,倒入了新的血液。
“嗯,不錯。”她輕抿了一口,眉間微蹙,看着杯中的液體,“這血……”
“十分抱歉,大人。上次沒有新的補充,暫時隻有剛剛拿來的,那些并沒有之前的新鮮。”管家察覺了她的神色,立馬鞠躬道歉。
“行了,暫時将就一下,反正明天晚上就有新鮮的了。”瑟薇不耐煩地擺擺手,仰頭将液體飲盡。
*
夜色再度降臨之時,古堡中的獵食者們傾巢而出。
瑟薇站在劇院的面前,紅色的唇微勾,她帶頭踏入了其中,地上的防禦陣法啟動,她隻是輕輕擡手,藤蔓瘋狂蔓延,陣法消散。
她擡腳進入了大門,高跟在地上踩出清脆的聲響,在空曠的劇院中回蕩,擡眸環視了一圈,就對上了站在最中央舞台上的那個人。
啧,幾年沒見,這個家夥還是那副令她生厭的悲天憫人模樣,裝模作樣。
“你們去找那些人類,這個家夥是我的。”
目标明确,瑟薇徑直向着中央而去,這次,可就隻有他一個人了,看他怎麼用那術法。
易寒擡眸對上瑟薇那勢在必得的眼神,左手掌中的十字架亮起光芒,陣法的紋路在地上隐現。
瑟薇嗤笑一聲,動作沒有絲毫停頓,這招可不管用了,在他發動之前,她就能……
在這一刻,她感到自己的身體無法動彈,雖然隻有一瞬間的停滞,她擡頭看向對面隻有幾米距離的人。
易寒扣動扳機,火铳的槍口對準了她的胸口,銀色的子彈沒入了血肉之中。
還來不及嘲諷對方天真的瑟薇被淹沒在巨大的光幕之中,徹底化為塵埃。
她帶來的血族們在看到這一幕後徹底亂了陣腳,開始往外逃竄,但外面早已被人包圍。
聖廷的法師在後側施術,騎士們在前面沖鋒,雙方配合默契,實力稍遜的血族都被快速滅殺。
薇爾莉絲握着銀劍,手上還纏繞着十字架,術法與劍術的結合讓與她對上的血族避無可避。
強大的血族反應過來,他們徑直沖入了人群中,場面一時混亂了起來。
溫蒂剛剛解決一個血族,還沒來得及松口氣,一道黑影已經來到了她的身側,在那一刻她感覺到了死亡迫近的那種瀕死感。
長劍抵擋住了尖利的手,她快速擡手,光芒刺穿心髒,她也劫後餘生般松了口氣。
“謝謝,格桑。”
隻來得及一句道謝,她就又加入了混戰之中,格桑則跟在她身旁,替她擋下暗中的危險,為她争取施術的時機。
薇爾莉絲拔出銀劍,擡頭時,她狠厲的眼神一下就緊盯住那個在人群中肆意殺戮的血族,她飛速往那個方向而去,在他下一次落下利爪時,抵住了他的手。
僵持的時間内,她催動術法,那血族察覺了她的目的,及時躲閃,但還是被灼傷了手。他退開幾步,環視了一圈四周的情況,然後往另一個方向奔逃。
沒有猶豫,薇爾莉絲追了上去,這是那個跟在血族親王身邊的血族,單憑實力,他就是現在最大的隐患,更何況,他還殺了那麼多人。
追着他來到了一處樹林中,薇爾莉絲抿了抿唇,她警惕地觀察着四周的環境,一道黑影不停地移動着,心跳加快。
在竄出的尖銳指甲要碰到她的那一刻,長劍快速劈砍,伴随着尖利的痛呼聲,一股巨大的力道将她掀飛,将她狠狠甩在了樹上。
她艱難地撐起身,一道黑影遮擋了前面的光線,在這一刻,她渾身僵硬,曾經回憶中的那種絕望再次上湧。
不過她沒等來疼痛,而是血肉被刺穿的聲音,她擡頭,瞳孔震顫,面前的是一個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人——卡洛。
那血族低頭看着刺穿他胸膛的手,他不可置信地轉頭,目光中滿是疑惑和不解,“卡洛親王,你……”
話還沒說完,心髒便被暴力地碾碎,他倒在地上,眼睛瞪的極大。
薇爾莉絲緊緊盯着他那隻沾滿血液與碎片的手,指甲幾乎摳入了泥土之中,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
一瞬間,曾經相處過程中那些違和的地方湧入腦海之中,不停地播放着。越是細想,她就越是覺得自己可笑,她被騙了,徹徹底底地被玩弄在一個血族的股掌之間。
他是不是覺得她就像是一個笑話,一個小醜,被耍的團團轉,竟然還喜歡上了他這個仇人。
在極端的憤怒之下,她反而冷靜了下來,她深吸了口氣,擡眼望向卡洛的眼神中帶了幾分迷茫和恰當的氣憤,手中卻緊緊攥着那條母親的十字架。
“為什麼要騙我?”
見到對方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憤怒,卡洛懸着的心落下,或許是這麼久的相處讓她改變了想法,她隻是在氣他騙了她而已。
“對不起,薇爾莉絲,但我是真心愛你的,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你。”
他上前一步想要扶起她,忽的發現自己手上的血迹,匆忙找出手帕想要擦幹淨。
薇爾莉絲扶着樹幹起身,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止住了他擦拭的動作,輕撫了一下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