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将軍滿臉嚴肅地接過了聖旨,他們這邊好不容易将蠻夷打退,讓他們主動談和,卻在封賞的聖旨後又接了一道旨意,攻打北黎。
“将軍,真的要去嗎?”
方朗臉色有點難看,他們剛剛經曆過大戰,将士們都沒休息多久,便又要馬不停蹄地前往北黎與南魏的交界。
“皇命不可違,去。”
梁将軍雖然這麼說,但嗓音也十分沉重,這陛下顯然隻是将他們當作工具一般,全然不顧他們的死活。
“是。”餘下的幾人都對他的話沒有什麼異議,俯首應和。
鎮遠軍各營皆分派部分人手留守邊關,以防蠻夷偷襲,雖然有使團在平京,這個可能性不大,但未雨綢缪總是好的。
其餘人則皆是拔營前往南魏與北黎的邊界,北黎雖然于多年前敗在南魏手下,但近些年其國力卻逐漸超過南魏。
南魏近些年來天災頻繁,各地情況都不容樂觀。朝中許久都未曾出現過可堪大用的将才,而原先駐守邊界的那位威遠将軍也……
那邊的邊城管理逐漸混亂,就算皇帝派人去那邊也無濟于事,北黎對此早已蠢蠢欲動,隻不過還未發難罷了,北黎與南魏一戰,隻是時間早晚問題罷了。
行了近一月的時間,鎮遠軍才踏上了南魏與北黎的交界處,這裡與邊關的景緻大相徑庭,甚至可以說是兩個極端。
郁郁蔥蔥的樹林,高大的山脈,随處可見的水脈,鳥兒的鳴叫清越動聽,讓一行沒見過除荒漠外其他東西的大老爺們看直了眼。
進了城有随處可見熱鬧的集市,裡面賣的一些皆是他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之物,是以在他們城外安營紮寨後,梁将軍特許他們能夠進城休息一日,畢竟随後他們可能也沒那個機會放松,需要繼續投入戰鬥了。
他們都穿上了便服,大部分将士選擇去了秦樓楚館等煙花之地,不過也有幾個例外。
易寒是覺得沒什麼地方可以逛,就直接去了城中的茶樓聽書,此刻正正講到忻州起義之事,他聽得卻不是那引人入勝的故事,而是南魏如今的情勢。
“易小兄弟也在這裡?”
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幾人也不拘束,直接就在他旁邊坐下,三個人,一邊一個。
“莫非你也有家了室?你夫人也……”白楓沖着易寒眨眨眼,眼裡仿佛寫着我都懂。
“诶,你可别拿自己和人家比。”許副将打趣着白楓。
“沒有,隻是對那些地方不感興趣。”易寒輕抿了一口茶水,看着台上,此刻說書人已經歇完開始說其他的故事。
白楓沉默了,白楓看着面前的年輕人,長着這麼張臉竟然還沒有娶親,他複又思索了一下他在軍中的情況,臉上帶了幾分同情。
易寒看着面前臉色變化十分精彩的人,内心有幾分無語,他究竟是想到了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易寒直覺大概率不是什麼好話。
“咳咳……,哎,那說書先生是在說你的戰績呢。”
白楓對上對方淡淡的眼神,幹咳一聲,十分生硬地轉移話題。
幾人十分給面子的将注意力轉移,給了他這個面子,聽着上面說書先生那十分誇張的形容,雖然是他們親身經曆的戰鬥,但還是十分津津有味地聽着。
一直到那一句話,原先還作壁上觀聽個樂的人表情有些微的凝滞,
“噗嗤——,能止小兒夜啼,這也太誇張了吧。”許副将忍不住笑了出來。
“倒也别這麼說,說不定是真的呢。”白楓樂呵呵地笑着,完全一副吃瓜的表情。
“我很吓人?”易寒有些不解。
“怎麼會,咱們離開西泰的時候,那些姑娘可都沖着你抛花抛手帕呢。”許副将摸着下巴,想到了那天的情景,那叫一個熱鬧啊,隻可惜那些東西都丢給了根木頭而已。
“哎,我倒是聽說一個說法,說是……”
“咳咳,老白,你可收着點吧,别帶壞了人家。”
方朗大聲咳着,沖白楓使眼色,顯然這個說法他也聽過,但易寒能有這些功績都是他自己的實力,将這些歸到那些不入流的東西上,很顯然是對他的侮辱,玩笑也不能這麼開。
“好好,我不說,老方你也太過古闆了些。”
易寒也不是那麼執着地想要聽到些什麼,又坐着喝了會兒茶,就結了賬回去了。
在短暫的一日休息後,鎮遠軍便突襲了北黎的邊關,趁着他們還未反應過來,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一城。
鎮遠軍軍規森嚴,軍紀嚴明,并未傷害城中的百姓,隻是斬了城中那些官員與兵士,百姓的生活仍然照舊,甚至沒了那些官員的壓榨,沒有賦稅的壓力,還好上了幾分。
易寒原先有管理的經驗,梁将軍便也讓他來負責南安城的管理,他根據了當地的特色幫助城中人發展經濟與農業,為民不過是想要安穩的生活,他們或許并不在乎上層的變動,但一定在乎自己過得如何。
不出他所料,原先十分抵觸的北黎百姓在發現南魏軍隊并沒有燒殺搶掠,相反還十分有紀律,将城中的那些官員衙役殺了,在發現城中百姓生活十分拮據時甚至開了官府的糧倉發放了一些糧食,又發布公告說明在他們鎮遠軍轄内可暫時免去賦稅,且一切生活照舊,鎮遠軍還會為他們提供幫助。
梁将軍對于攻打北黎的策略是求穩,最起碼不能讓自己打下的城池混亂,以至于影響之後的進度,這一點沒有任何人質疑,在現今的情況下,保守就是最好的方式。
所以他們在打下一城後不會繼續,而是在城中修整一段時間再繼續。
易寒正在田地中幫忙調試着新做的農具,給北黎百姓示範如何使用,旁邊的人皆是滿眼崇拜與驚喜。
“易大人,易大人!”有一個北黎人急匆匆地小跑了過來,還因為田地凹凸不平的路被絆了一下。
“怎麼了?”
易寒轉頭,他這段時間因為需要和北黎百姓溝通協調,便找系統緊急學習了北黎的語言,現在他已經可以毫無阻礙地與他們交流。
“我們抓了幾個行迹詭異的人,他們一直鬼鬼祟祟地在城門邊晃悠,問他們幹什麼也支支吾吾的答不上來。”
“多謝,那我先去看一下。”易寒輕笑了一下,将手頭的工作先交給了旁邊的人。
先前的北黎百姓在前面帶路,他則跟在他身後走着,原本臉上的微笑也恢複成了原先的冷淡模樣。
他看到了被好幾個人押着的兩人,他粗粗瞥了眼兩人,确信了是北黎軍中之人,怕是來打探消息的。
“十分感謝,這是給你們的報酬。”
易寒從腰間拿出幾兩碎銀給了幾人,又喚來将士将幾人押去軍帳中。
“易大人,沒必要這麼客氣,你們在,我們南安城都更加好了。”
幾人拿着碎銀十分感激,這也确實是他們的心裡話,或許也是其他人的,他們确實是不想讓北黎軍再次接管這裡,因為那樣他們就又會活得像是以前那般渾渾噩噩,而不是現在這樣有盼頭。
“應該的。”
易寒笑着和他們告别,随後去了關押那幾人的軍帳之中,此刻他的臉上神色漠然,甚至帶了幾分冰涼,他靜靜地坐在上方,下面是兩個被捆得結結實實的人。
“北黎軍援軍到定陽城了。”易寒淡淡的聲音在寂靜的營帳中響起。
“将,将軍,你說什麼,草民不明白啊。”
“北黎軍人數有多少?定陽城中的布防又是如何?”
“将軍,我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啊。”
兩個被綁着的人臉上露出了幾分嘲諷,他們沒想到這個令他們将軍十分忌憚的人竟然是如此的天真,甚至連刑罰也沒動用,隻是在那裡問着。
“唉,竟是不說嗎,那便别怪我了。”
這句話他是用南魏話說的,兩人沒聽懂,隻是看着那個樣貌俊美的人臉上露出幾分遺憾,從袖兜中拿出一個瓷瓶,兩個藥丸被倒出,随後便被毫不留情地塞入他們口中。
比千刀萬剮還恐怖的疼痛席卷了兩人,易寒隻是淡淡看着在地上蜷縮打滾的兩人,刺耳的痛呼與喊叫響徹整個帳篷,外邊的士兵也見怪不怪了,隻是守着。
等到那喊聲停止,易寒拿着幾卷紙走了出來,守衛的士兵沖他行禮,眼中有着敬畏與些微的驚懼,其實無論聽多少次那般痛苦的喊叫,都還是會有些懼怕,沒人會想落到這位将軍手中。
待人離去,兩人十分自然熟練地進去收拾現場,他們看了眼地上半死不活的人,想着對他們來說死了應該還會更好些,現在大概是生不如死吧。
“将軍,這是從那兩個細作嘴裡審出來的。”易寒雙手将紙遞到了梁将軍手上,周邊的幾人也都湊了上來查看。
他們從不懷疑自他手中審出的内容,因為他們親眼見識過他的手段,不需要什麼刑具,隻要那一點點的藥劑,便能讓人生不如死,大概沒人能扛住不說。或許他那個“能止小兒夜啼”的名聲便是從他這殘酷的審訊手段中而來。
“嗯,想來他們應該也快要反擊了,不過定陽城中此刻守城之人不多,大多皆在城外駐紮,不若……先發制人。”
“定陽城兩側是高山,不若末将領人從一側自上而下入城,将軍可帶人正面襲擊。”
“那便如你所說,萬事小心。”
*
易寒帶人提前爬上高山,山上放下了長長的繩索,以八字結固定,每個士兵身上帶了他根據現有工具制作的安全帶、主鎖與下降器。
他望着夜色,此刻下面的城中已然燈火通明,甚至還有熱鬧的夜市,摩肩接踵的人在他眼中是無數密密麻麻的小點,白色的棉絮自高處撒落,夜間的山風自上而下地吹向谷底的繁城。
熱鬧的人群驚奇地看着自上而下的白絮,現今還是初夏,怎麼可能會有飄雪,他們疑惑地拿起肩膀上的白絮,細細看去,不是雪,而是白色的絮狀物,還有些粉末在空氣中飄散,吸入時便立刻昏睡在地。
将士們借住繩索快速繩降至城牆之上,此刻的守衛已經倒地一片,落地的将士快速結成小隊四散開來,迅速補刀那些人,等到再次集合,表明幾個城門已經被拿下,而城門也已經被他們鎖上。
易寒拿出信号彈,煙花照亮夜空,他則轉身帶人控制城中的府衙。
因為那些人在屋内,是以沒被迷暈,他一腳踹開門時,恰恰好看到在其中吃酒喝肉,摟着舞姬玩樂的幾人,他眉梢微挑,還有意外收獲呢,那幾人中有兩人身着軍中将領的服飾。
那兩人抽刀就想砍上來,被易寒一腳一個踹倒,被旁邊的将士制住,而府衙的大人早已被吓破膽,兩股戰戰地跪下磕頭求饒。
“這位将軍,饒命啊,你說什麼我都做,求你放過我一命!”
旁邊兩人狠狠瞪着那個官員,他則是心虛地不敢看他們,隻是伏在地上。
“把他押下去關起來,至于你們……”
易寒轉向兩個将領,他們被他這麼一看,頓時寒毛直豎,在對上南魏軍隊時,他們便已經提前了解了其中領兵的十位副将以及主帥,這位……是最令他們聞風喪膽的,如若不得已,他們絕不想對上他。
武藝超群,對單基本無人能勝,對群以一敵百不在話下,謀劃策略亦卓然,還有一手詭異的制毒之術,落在他手上算是不死也得脫層皮。
“這位将軍不如跟我好好說說你們軍中的情況如何,應該不止城外那些人吧。”
兩人看着面前青年臉上的笑意,打從心底裡升起一股寒意,止不住開始顫抖,他們并不想嘗試他那些審訊的手段。
“如,如果我們說了,你能放了我們嗎?”其中一位顫着聲音說道。
“我是在問你們。”
易寒眸光一厲,他可不是在和他們談條件,他們現在可沒有資本和他談,不過是兩個階下囚罷了。
“先禮後兵,禮已過,那便……”易寒從腰間拿出一個瓷瓶,在兩人面前晃了晃。
“說,我們說!還有一部分人潛入深林,打算偷襲南安城。”
“還有呢?”易寒垂眸靜靜看着兩個人。
“沒,沒有了。”
兩人雖然極力維持面容的鎮定,但那略微躲閃的眼神,一眼便知道沒說實話,他倒出藥丸,蹲身放在其中一人嘴邊,清苦的藥香在那人鼻尖萦繞,他的嘴唇哆哆嗦嗦着。
“最後一次機會,别耗光我最後的耐心。”
“就在今夜,他們打算通過地道進城,那門在城防圖上是沒有的,就,就在南安城西側山中的一個隐蔽處,具體地點我真的不清楚,我已經把能說的都說了!”
将領越說頭越低,到最後一句卻是大聲吼了出來,還有些崩潰。
“來人,把人押下去。你們在此處好好守着。”
易寒再次登上城樓,遠處兩軍正在厮殺,他順着繩索再次上山,按原路返回,至山腳下,那裡的馬正百無聊賴地踩着蹄子吃草。
他翻身上馬,一扯馬缰,白駒頓時精神抖擻,在馬鞭落下時便飛奔向戰場的方向。
他直身在馬上,雖然白馬處于疾馳的狀态,但他卻巋然不動,彎弓射箭,羽箭将正與梁将軍纏鬥的将軍射落于馬下,複又拔劍将近身的敵人斬落,他殺到了梁将軍的身邊。
“将軍,定陽城已拿下,他們打算走西側山中的地道襲擊南安城。”
“你先帶一部分人過去阻截,這裡應該馬上可以結束,屆時我們前去支援。”
“是。”
易寒帶的人不多,隻有千人,他們快速接近南安城的西側山,山林中行進艱難,便隻能棄馬。
如果是想去襲擊,那人數不可能太少,在如此茂密的林中前進必然留下明顯的痕迹,易寒低頭查看那被踩踏的草木,大概确定了他們前進的方向。
他擡手示意将士們留在原地,随後腳尖輕點,身影快速在林間掠過,他快速追趕上了仍在林中的北黎軍,他觀察了一下四周,林木繁茂,倒是适合布陣。
運用林中的地形與林木,他成功設下了迷陣,于高處,他看着北黎的士兵在林中繞圈子,然後轉身離去。
易寒與将士們會和,簡單交代了一下他們所需要做的,将士們站在了他所說的位置,随後彎弓射箭。
無數的箭矢将仍在團團轉的北黎軍徹底打亂,他們慌張地四處亂竄,原本整齊的隊伍被分散,待到箭矢停止,易寒帶着将士将他們各個擊破,投降的人被捆起在一處。
“南安城地道在何處?”易寒将劍架在一身将領裝扮的人頸上。
那人滿臉的不可置信,不明白究竟是誰出賣了他們,隻能對易寒怒目而視。
冰冷而銳利的劍鋒将那人脖頸劃出血痕,鮮血自傷口流下,他瞬間僵硬,咬了咬牙,最終還是開口。
“再往前幾裡有個山洞,洞前有塊石碑,那裡進去就能通往南安城。”
“你們随我前去,餘下人在此處守着。”
“是,将軍。”
他随意點了幾人,他沒有破開陣,隻是帶着他們從陣處的生門離去,往前不遠,确實有一處洞穴,一塊巨大的石碑立于此。
易寒擡手拂開那些雜亂的藤蔓,上面的字迹已經模糊不清,想來應該年代久遠,他轉身進入洞穴,身邊的将士用火折子點燃火把照明。
漆黑的洞穴中隻有腳步聲的回響,還有下落的水滴聲,有細微的風吹過,路是斜下的,沿着路深入了不知多久,直到盡頭,也沒有出路。
“将軍,他不會在诓我們吧。”
“沒必要。”
易寒微微阖上眸子,感受着洞中那些微的風,随後将目光落在頭頂之上,他試探着摸上去,是堅硬平滑的質感,與洞穴不符,微微用力,那塊石磚被他挪到,光自此落到地道之中。
“還真有!”
從出口離開,他們身處于一間裝潢典雅的房間之中,城中能有這樣配置的地方不多,他打開門走出,眼前的景象十分熟悉,竟是南安城的府衙。
“将軍,你們怎麼回來了?這是打赢了。”正在巡邏的士兵十分驚奇地看着憑空出現在府衙的幾人。
“城外有地道通向城内,你帶上人将那地道填了,就在那間屋中。”
“是。”士兵小跑着前去叫人。
“我們原路返回。”
待到他們再次回到林中,梁将軍已經帶着人趕到了,隻不過一直在此處徘徊沒走出去。
“回來了,這林中有異,竟是如何也出不去。”梁将軍看到易寒笑了笑,随後又蹙起眉。
“抱歉,請将軍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