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年從警局出來後沒有直接去約定的地方,而是先掩人耳目地回了一趟家待了近半個小時,才開着車來到城南區。
夜晚的城南區死寂,又因為公共基礎設施的不完善,隻有幾盞稀稀落落的路燈,灑下昏黃的燈光。
他一個人走在道路上,偶爾有幾隻野貓跑過,發出幾聲怵人的叫聲,他不自覺地摸了摸左手腕上的腕表。
走到一半,手機鈴聲響起,毫不意外的,是那個機械音。
“往前再走大概一百米,左拐進那個巷子。”
顧瑾年沒有說話,隻是拿着手機走向了那個指定的地點,剛踏入那個地方,他就眼前一黑,被敲暈了過去。
易寒壓低了自己的帽檐,側了側身子,将身形又一次掩入黑暗之中,躲過了那些人的查看。
幾個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昏暗的巷子中,他确定了幾人不會再回身厚,才現身走向那個巷子,沒走幾步,他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手機,旁邊還有一張成了兩半的電話卡,對方還挺謹慎。
他拿出手機,上面是顧瑾年的蹤迹,等待了約莫十幾分鐘,紅點停在了一個地方,應該就是這裡了。
收回手機,在黑暗中按着記下的路線,悄無聲息地來到了一棟樓下,很普通的老式居民樓,原本打算踏入的腳步停下,他先定時了一條短信,随後繞道到了居民樓的後面。
貼着牆,他側眸看了眼各樓層的情況,六層樓,隻有四扇窗亮着燈,根據跟蹤器可以确定是哪一側的,至于樓層,五樓和三樓無法确定。
算了,他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主角反正有自己的光環,不會死,他修改了一下報警的信息,随後轉身進入黑暗之中。
顧瑾年從昏迷中清醒,他發現自己身處一間簡陋的房間之中,他動了動手臂,發現自己被綁在了一張椅子上,綁的很緊,解不開。
打量了一下四周,這裡隻有他一個人,一張床和一個衣櫃,空蕩蕩的房間放大了人内心的恐懼,他緊緊抿了抿唇,想要挪到門邊。
“吱呀”一聲,門被人從外打開,他擡眸,對上了顧唯誠陰鸷的面容,他仿佛不再僞裝,露出了自己最真實的一面。
“顧唯誠,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怎麼,連父親也不認了。”
顧唯誠森森一笑,坐在了顧瑾年對面的床上。
“安安現在在哪裡?”
顧瑾年沒有接對方的話,直接問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她對于倒是很重要。”
顧唯誠笑了一聲,随即沒忍住咳了一聲,他的面容瞬間陰沉下來。
“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嗎?”
顧瑾年沉默着沒有說話,雖然他也确實很好奇對方做一切的原因,明明他拿着錢去國外,可以安度晚年,又為什麼要回來犯罪,隻是為了報複?
“因為啊,我活不了多久了。呵,那點錢,我在國外看個病就花的差不多了。”
“偏偏這個時候,你又起來了,讓我眼睜睜地看着你們這些把我害成這樣的罪魁禍首好好的活着,比殺了我還難受。”
顧唯誠的神情十分平靜,仿佛隻是在說今天的天氣一般,可潛藏在那平靜下的,是如深淵般可怖的怨恨和不甘。
“冤有頭債有主,你别扯上無辜的人,放了安安。”
顧瑾年清楚他可能會兇多吉少,但起碼要救下安安,她還有大好的前程,她隻是無辜被牽連進來的。萬一,十二點警察來了,他們能得救呢。
“我當然不會放過你,不過,你這麼在乎她,我怎麼可能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顧唯誠哈哈笑了起來,讓顧瑾年渾身寒毛直豎,他已經瘋了,徹底瘋了。
輕輕拍了拍手,門口走進來了幾個高大的身影,将顧瑾年被綁着的椅子拖到了客廳,連人帶椅子毫不費力。
一瞬間的失衡讓顧瑾年有些慌張,直到他再次被安放在地上,他舒了口氣,看到了同樣被綁着的洛安。
“安安,你沒事吧?”
他有些着急地詢問,帶動了椅子,差點摔倒。
“咳咳,沒,沒事,你怎麼也被抓了?”
洛安的臉色還有些蒼白,她虛弱地輕咳着,看上去極其虛弱。
“我……”
“他當然是為了救你才一個人過來的。”
顧唯誠十分好心地幫忙解答疑問,看到了洛安滿是愧疚和不安的神色,心情好了一些。
“你是不是蠢啊,叫你來你就來。”
洛安的聲音有着病中的沙啞,還帶着哽咽,并不好聽,但顧瑾年卻覺得這是他這段日子以來聽到的最好的聲音。
“為了你,一切都值得的。”
完全被忽視的顧唯誠看着那邊那對仿若無人的小情侶訴衷腸,拳頭硬了。
“說夠了,沒說夠我送你們去地下好好說,就你先去吧。”
顧唯誠随意地指了指洛安的方向,一個大漢就走到了洛安的旁邊,一雙粗大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原本就因為肺炎而引起的呼吸困難逐漸變為了窒息,出于求生本能,她不停掙紮着,凳子被她帶動着敲擊地面,卻又被人按下,呼吸一絲一絲被剝奪,她的眼前開始出現重影。
“等等,不要,我先來!”
顧瑾年慌張地身體前傾,想要阻攔,卻無能為力,卻被大漢扯回來,按住。
“停,你先來,也行,你自己動手。”
顧唯誠将一把匕首抛到地上,旁邊的人得了示意停手,将一把刀放到不停咳着的洛安的頸邊。
顧瑾年被分開,他被幾人圍着,又看了眼被護着的顧唯誠和被匕首架着的洛安,顫着手拿起了匕首。
他看到了腕表上的時間,十二點半,他深吸了口氣,将匕首緩慢刺入胸口。
“砰砰砰”,門被人狠狠地拍着,還被踹了幾腳,幾人瞬間警覺,幾人壓着顧瑾年和洛安回了卧房,顧瑾年胸前的傷口因為牽動滲出了鮮血,白襯衫上開出了大片大片的紅。
卧室門雖然被關上,卻依舊可以聽到外面的吵鬧聲。
“你們怎麼回事,擱這兒拆家呢,那麼大動靜!”
一個大媽氣勢洶洶地在門口指着一個大漢的鼻子就罵,他什麼都沒說,跟個小學生似的站着挨罵。
“你這是什麼表情,怎麼,不服氣?我倒要看看你在裡面幹什麼!”
大媽叉着腰,想要往裡面闖,卻被那人攔了下來,她瞪着眼睛。
“我告訴你,你們要是再這樣,我要跟物業投訴了。”
大媽放了狠話,打算轉身離開,在大漢放松警惕的時候,快速回身将他制服在地,幾乎是在一瞬間,旋即警察湧入了房内,把控了各個地方,除了那間卧室,所有人都圍在房外。
裡面,在聽到關門聲後,一人打算直接打開房門,卻被顧唯誠攔下,他眯了眯眼,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瞥了眼窗戶的方向,那裡的窗簾拉上,雖然防止被警方狙擊手狙殺的可能,但也無法窺探到外面的場景。
他的直覺告訴他,警察或許已經找上門了,人走後他的人一直沒動靜就已經不對勁了。
他有些艱難地扯起顧瑾年,拿匕首架着他,另一人則挾持洛安,一人守門,一人在他的示意下,小心地打開門,迎面就是幾個黑洞洞的槍口。
“退出這間房子,不然我殺了他。”
顧唯誠将匕首緊貼着顧瑾年的脖子,而他因為失血,有些手腳虛軟,站不住。
警方看到他身上的血也驚了一下,随即打了個手勢,警員有序地退到了門外,而顧唯誠一行人也來到了更加開闊的客廳,原本被警方拉開的簾子也再次拉上。
“聽好了,給我準備一輛車,還有一百萬現金,不然他們倆一個都别想活。”
“顧唯誠,放了安安,她會去籌錢的,說到底,真正跟你有仇的也是我。”
顧瑾年的聲音雖然虛弱,但仍舊條理清晰,想要将洛安摘出去。
“行,不過,我要求交換人質,易醫生,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顧唯誠一眼就認出來那個在警方包圍圈後面宛如看戲一般旁觀的身影,他十分肯定,警察的到來與他脫不了幹系。
“易先生,你……”警員臉色有些難看,他轉頭詢問身邊的人。
他是這次的報案人,也是他向他們指明了這個房子的位置,原本這件事與他的關系不大,現在卻牽扯上了他。
“好。”
易寒緩慢往前走着,完全沒有一絲的慌張和害怕,他走到了最前面,淡淡地看向了顧唯誠。
在顧唯誠的示意下,洛安被從椅子上解了下來,那人将她一推,她踉跄了幾步,往門外走去。
兩人擦肩走過時,洛安十分愧疚地小聲說了一句。
“對不起,連累了你。”
易寒沒有回答,洛安被警方包圍,而他則被粗暴地用刀架着脖子,不過他面上仍然還是那副冷淡的模樣。
顧瑾年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明明隻是讓對方幫忙報個警,卻将他也扯了進來,說不内疚是不可能的,他似乎欠了他好多人情。
“呵呵呵,你說姜初他會不會為你過來,就像這個傻子一樣。”
他冷笑着,自己的兩個兒子沒一個像他的,經商天賦倒是都不錯,就是都戀愛上頭,被感情沖昏了頭腦。
易寒垂着眸,眼中閃過一抹冷意,對方要是過來,天道指不定又要出什麼幺蛾子。
顧唯誠将顧瑾年丢給了身邊的下屬,笑着拿出手機,撥了那個号碼,鈴聲響了一會兒才被接起。
“喂,誰啊?”
姜初懶懶的聲音通過電話傳了過來,顧唯誠冷冷笑了聲。
“姜初,你男朋友可在我手上,現在立馬過來,否則我可不保證他的安全。”
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姜初握緊了手機,他趕緊下床,來到了易寒的房間外,輕壓門把手,門沒鎖,裡面沒人,床鋪疊的整整齊齊,沒有睡過的樣子。
他的心一下子到了谷底,就算天氣炎熱,他身上卻是冰涼的,顧唯誠他究竟想幹什麼?!
“……地址。”姜初說的有幾分咬牙切齒。
“我發給你。”
顧唯誠挑釁地揚了揚眉,瞥了眼那邊易寒有些不太好的臉色,挂了電話,把地址發了過去。
“看來他确實很在乎你。”
顧唯誠眯了眯眼,看向那邊仍然沒有動作的洛安和警方。
“怎麼還沒動作,是想給他收屍嗎?”
他毫不猶豫地用手上的匕首劃過顧瑾年的手臂,鮮血頓時染紅了衣袖。
洛安看到這一幕,慌張地拿出手機,希望能夠籌錢救人。這些年,她為了買房,存了三十萬,剩下的她隻能借了。
“冉姐,你能借我點錢嗎?”
趙冉睡眼朦胧地接了電話,聽到對面帶着哭腔的嗓音。
“安安,你怎麼了?”
趙冉驚坐起身,原本的睡意全無,有些擔心地詢問。
“沒什麼,你能借我七十萬嗎?”
洛安盡力平複着自己的情緒,冉姐在國外開畫展,應該還不知道國内的事,最好還是别讓她擔心。
“這,行吧,你的卡号給我,我發給你。”
趙冉雖然心裡疑惑,但對方明顯不想多說,她還是别問了,反正不過隻是賣一幅畫、買一個包的錢,不多。
“謝謝,謝謝你,冉姐,之後我會還給你的。”
“沒事,咱們可是好朋友啊。”
洛安挂了電話,看着上面銀行卡到賬的信息,在警方的陪伴下去銀行取了錢。
姜初在挂斷電話後,立馬找出了易寒備用的車鑰匙,甚至來不及換衣服,穿着睡衣拖鞋就往外跑。
他開車的技術一般,但他還是用了最快的速度往那邊趕,一路上還差點闖了一個紅燈,不小心出了些意外,幸好沒出什麼大事。
不過在他毫無所覺的時候,他戴着的玉牌裂開了一道細長的裂縫。
在到了城南區後,他一邊看着手機上的定位一邊找着那個地方,恰好碰上了取完錢回來的洛安和警員。
“姜初,你……”
“易寒呢,他現在在哪兒?”
姜初也顧不上什麼紳不紳士了,直接抓着洛安就問。
“他,他現在跟瑾年都被顧唯誠挾持了。”
洛安垂着頭,不敢面對對方,易寒是因為他們才被挾持的,都怪她,是因為她事情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帶我過去。”
“姜先生,請你冷靜,罪犯很明顯是沖着你來的,你現在這樣……”
警員理智地勸說,卻被對方執拗的話打斷。
“帶我去。”
兩人無奈,隻能将人帶到了老樓那裡,姜初匆忙地爬到了五樓,喘着氣看到了被圍的水洩不通樓道。
警方明顯是不想姜初去冒險的,但是他們的勸說他一律當耳旁風,隻是執着地往前走着。
他害怕死亡嗎,當然是害怕的,但是他唯一的家人因為他而可能會有生命危險,他不會坐視不管,這麼一想,死亡或許也不恐怖了。
姜初看到了被挾持的人,他緊緊抿着唇,雙手握緊。
“顧唯誠,有事沖我來,放了他。”
顧唯誠聽到了那幾乎和顧瑾年一模一樣的說辭,忍不住笑了出來,兩個深情種,說是他兒子他都嫌丢人。
“姜初,回去,我沒事。”
看到姜初的出現,易寒蹙了蹙眉,這事他是非摻和一腳不可嗎?
這是對方第一次用這種命令般的語氣對他說話,可他沒有被吓到,隻是執着地站在那裡。
易寒感覺自己的眉心跳了跳,這家夥較真起來真的是誰也攔不住,現在無論他怎麼說對方都不會聽,真倔,倔得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偏執。
“倒是情深意重,姜初你換他,怎麼樣?”
顧唯誠嗤笑了一聲,将刀放在易寒面前比劃着,很明顯的威脅。
“好,你别動他。”
姜初向前邁了一步,易寒也被松開了一些,被推着往前走了幾步。
在兩人相隔隻有幾步距離時,易寒找準時機,快準狠地抓住挾持者的手,找準位置,用力一折,“咔嚓”一聲,手松,刀落地,他手肘往後一頂,那人踉跄幾步,同時,他踹了一腳姜初,将人踹回了安全的地方。
旁邊的人反應過來,立馬舉着刀過來,易寒擒住那人手腕,往後一扳,刀脫手,一個過肩摔,那人倒在地上,另一人反應過來,也趕緊幫忙,卻又被他一腳踹開,狠狠撞在了旁邊的櫃子上。
“都住手,不然我殺了他!”
顧唯誠喘着氣,心髒仿佛要跳出胸膛,他趕緊吃了藥,又用匕首抵着顧瑾年。
易寒沒有繼續動手,而是往後退了幾步,退到了門外的位置,他除了身上的衣服亂了些,沒有任何的損傷。
“呵,我倒是小瞧你了。”
顧唯誠冷冷看了眼一地的狼藉,眼中帶着陰狠。
姜初被警員扶起身,他對這變化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對上易寒側眸瞥來的眼神,頓時有些心虛。
“你沒事吧?”
姜初拉着易寒的胳膊,有些小心翼翼地詢問,不敢看他的眼睛。
沒有任何回答,隻有沉默,姜初知道對方可能有點生氣了,平時不管怎麼樣,他至少還是會給點反應的。
姜初還想說話,一邊的警員将兩人護着先出了老樓,他沒機會,直到兩人到了車上才有機會。
“别生氣了,是我的錯。”
他垂着眸,帶着幾分讨好地拉了拉對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