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再往前,就會叫村裡的人瞧見,遭他們非議。他定是不會讓自己陷入這樣的處境中。
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酸多還是甜多?心思飄蕩了起來,漸漸就飄遠了。等回過神來,牛車已經穩穩地在自家門口停下。
蘇春聲跳下闆車車沿,拍着牛的脊背道了一聲“好牛”,就去解缰繩。
從縣城到三坪村,足足一個時辰,兩個哥哥喝多了本就難受,被路上的石頭坑穴颠跳了一路更是渾身上下都不得勁兒。
他們家三兄弟是沒成親時難受找爹娘,成親的,就找自己的媳婦兒和夫郎。
蘇春聲放了牛,将闆車的兩條腿支在地上,然後就進門去喊自己的哥夫與嫂子。
“旭哥,嫂子,大哥二哥喝多了,叫你們呢。”
兩個本在院裡擇菜閑聊的忙跑去看,一靠近就聞到了一身的酒氣,用手遮住鼻子說:“怎麼喝這麼多啊?”
蘇春聲實話實說:“他們喝過不人家,又偏要和人家比酒量,最後喝多了。”
一場酒下來,趙虎慶臉上連紅暈都不見,這兩個哥哥呢,出來都要人扶,還是趙虎慶一左一右兜着他們的身子把他們帶出來,放牛車上的,你說他們非得比這酒量做什麼?
兩個哥哥躺了一路,也叫那風灌了一路,倒是清醒了些,嘟嘟囔囔,可以說清楚話了:“那是、那是我們喝不慣城裡的酒,你讓他來喝爹釀的地瓜燒試試?”
兄弟倆自小就是喝着蘇老爹釀的酒長大的,兩斤地瓜燒下肚照樣面不改色。
蘇春聲也小聲嘟囔:“你們要是認下他做你們弟夫,往後有的是機會喝。”
“喝!明兒就請他來我們家喝!”兩個哥哥做端酒碗飲酒的動作,一口氣把虛空裡的酒喝精光,心裡是早已認下了這個弟夫。
吳阿旭和許玉燕兩個懵了:怎麼出去一趟,連态度都改了?早上出門前不是叮囑他們就算是口說幹,也要勸阻春聲不要嫁給那個臭鐵匠嗎?
他們一邊擇菜一邊商量好了對策,還将家裡的兩個小家夥勸服,讓他們也去勸勸春聲叔,怎麼一趟回來,全改了?
現在管不了這麼多了,先将人扶進屋裡把酒醒了再說吧。
吳阿旭和許玉燕扶着各自的相公回房,交接好人的蘇春聲則把闆車拖進院子,停放好,又把乖乖停在外頭等候的老黃牛牽去牛圈,給它拿了新鮮的草料吃。
正在給老黃牛喂食,堂屋裡沖出兩個小肉團,大嚎了一聲“春聲叔”,然後一左一右地撲來,抱住他的腿,放聲大哭:“春聲叔,你不要嫁給那個壞鐵匠!他會打人,嗚嗚嗚……”
蘇春聲曉得了,現在家裡隻剩這兩個小崽子沒說服了。
哥夫、嫂子聽大哥、二哥的話,大哥二哥同意,他們就不會反對。這兩個呢,是誰說的話都會聽一點,但自己胡亂拿主意,且意見極易搖擺。隻要将他們說服,家裡就沒有反對的聲音了。
蘇春溫柔地牽着他們的手,将兩個小娃娃往院子裡的椅子上帶,他坐下,兩個侄兒靠着他的腿,埋在他腿上繼續流眼淚。
蘇春聲揉着他們腦袋說:“鐵匠不打人,隻打鐵。”
“他、他、他,也會打人!”被淚意湧的,話都很難說清楚,但還是努力在說。
說完話嘴一癟,又低頭嗚哇哇地哭起來,好不傷心。
蘇春聲曉得這兩個小娃娃喜歡什麼,心裡想着要勸服還不容易,就清了清聲兒,緩緩道:“那鐵匠叔叔會打鐵,會打鐵的彈弓。那鐵彈弓想要多大就打多大,比二湖、四海家的柳彈弓、桑彈弓都結實,都耐用,一輩子都不會壞呢。”
兩個小娃娃聞言,立刻把臉從蘇春聲膝蓋上擡了起來,用手比劃,手比盈在眼眶裡的淚着急:“這麼大、這麼大的彈弓嗎?鐵做的?”
“嗯。”蘇春聲點頭。
兩個小娃娃又問:“用多少年都不會壞?”
蘇春聲應:“對,鐵做的既不會斷也不會被蟲蛀,用多少年都不會壞。”
兩個小娃娃立正站直了,兩雙蓄滿晶瑩淚珠的眼睛發出明亮的光彩。他們在心裡想象着自己拿着兩個鐵做的彈弓去找二湖四海玩的場景,一定很威風!
兩個小娃娃不哭也不鬧了,就站在那兒眼巴巴地看着春聲叔,水洗過的黑莓似的眼睛裡寫着:想要,想要彈弓。
蘇春聲适時推了一把:“春聲叔要嫁給他,鐵匠叔叔才會給你們做彈弓,不然無親無故的,他為什麼要給你們做?”
這話說得很有道理,兩個小娃娃對視了一眼,然後從蘇春聲腿邊跑開,往他們各自的房間跑着,邊跑邊喊:“阿爹/娘,你就讓春聲叔嫁給那個鐵匠吧,他是好的!”
蘇春聲在後頭忍俊不禁,差點沒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