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氣得差點憋過去,猛捶幾下胸口,“不是餓!是鵝!!鵝跑啦,快去追啊!!”
三人這才發現竹籠空空,一對白鵝在河中央悠哉悠哉梳理羽毛,當即把媒婆扔在一邊去抓鵝。
争取了時間,江瑞照着原主幼時模糊的記憶朝村長家跑去,他身體弱沒跑多久就面色發白,喘不上氣,握拳捶了兩下大腿咬牙堅持。
好在離得不算遠,村長家門頭挂了紅綢,雪姐兒的幾個本家弟兄你推我搡地湊在門前,勾着脖子何家人來下聘。
江瑞一腳踏進院子,看見村長笑容滿面地招呼客人,英花嬸給幫忙做飯菜的親戚倒茶塞糖,黃英和幾個夫郎、媳婦在臨時爐竈旁邊說笑邊擇菜,正對的堂屋裡,雪姐兒的爺爺正和幾個輩分大的親戚閑談。
人群忙忙碌碌又有條不紊,打鬧談笑聲不絕于耳,人間煙火氣莫過于此,江瑞手心出汗,心髒咚咚亂跳,腳下的步子越來越凝滞。
今天碧空萬裡如洗,是個諸事皆宜的黃道吉日,江瑞穿着一身新衣,僵直立在院中,孤零零地被喜慶熱鬧的人群包圍。
突然間,前世被掐死的窒息感侵入頭骨縫隙,如附骨之疽吞噬他的身體。
江瑞徹底意識到一件事——他逃不開。
他曾嘗試逃避複生的事實,逃不開就自欺欺人,以為能把自己和這個世界分割開,做個清淨的看客。
可即便變得透明,無人看得見他,他的情緒依舊被外界牽動,而他的行為受制于情緒。
他做不到眼睜睜看着雪姐兒跳進火坑,連那夜遇到的嶽不惑,假使沒有系統敦促,他真能坐視不理嗎?
大概率是做不到,哪怕死過一次,哪怕換了副軀殼,他終究本性難移,那顆心始終學不會冷硬半分。
真可悲......刻骨的悲哀蔓延至四肢百骸,江瑞覺得身體被人扭斷,頭顱被摘下,内髒順着截斷面稀裡嘩啦淌了一地,而他被摔地上的頭顱還在呼吸,眼睜睜看着自己被虐殺。
【宿主,您沒事吧?】江瑞原地站了許久,404察覺到不對勁。
稚嫩的童聲讓幻覺消失了一瞬,江瑞艱難開口:“給...給我逍遙水。”
甘涼的液體入喉,幻覺消失,痛苦退散,心中甚至生出兩分無來由的開心,突兀而詭異。
江瑞微抖着手摸了摸心髒的位置,似乎那裡有道很深的傷口,他能看到白骨森森、鮮血汩汩、脂肪膨出,可偏生感受不到疼痛。
【宿主......您剛剛是怎麼了?】404的聲音小心翼翼到了極點。
“沒什麼,隻是突然發現......縱使隔了一世,我也還是我,無論世界如何與我格格不入,我也隻能處在世界之内。”
江瑞的聲音輕而緩,像在哄自己,“就這樣吧。”能扛多久算多久。
沮喪嗎?沮喪的。
不過也輕松了,畢竟自欺欺人也挺累的,尤其他還是個不好騙的人。
404聽不懂他的話,也不敢問就哪樣,宿主這副搖搖欲墜的模樣,它擔心自己撥錯一個音符就導緻整篇樂章崩毀。
江瑞仰頭望天,逼回眸中水意,朝女子和哥兒住的西廂房走去。
房内,劉嬷嬷正在為雪姐兒梳妝打扮,月哥兒和幾個王家的親戚坐在一旁閑聊,已婚的婦人、夫郎不時誇贊劉嬷嬷手藝和雪姐兒容貌,不時說些夫妻間相處的心得。
他們對雪姐兒這樁婚事有豔羨、有祝福,夫家離得不遠,坐船就能直達,公婆都是老實人,丈夫又勤勞肯幹,家裡還有兩條漁船,嫁過去就是好日子。
雪姐兒是個穩重的姑娘,此時也雙頰泛紅、眼神羞澀,心中充滿對婚後生活的向往。
江瑞聽得不是滋味,将餘生歡喜寄于他人并非良策,可女子和哥兒哪還有其他路能走呢,正因如此何家做派更令人發指。
他靠近梳妝台,拿了根畫眉的石黛,又順走喜餅上的喜箋,躲去沒人的雜物房,在喜箋上寫明在渡口聽到的真相,落款:雷鋒。
寫好後他用喜箋包了顆石頭,找到在院子裡招呼客人的村長,重重砸了過去。
王豐冷不丁挨了下,皺眉撿起地上的紙團拆開,看過後臉色陰沉恐怖,他大喊:“老大!老三!”
院子驟然安靜下來,客人驚詫的視線聚集在他身上,村長向來待人寬厚,這般暴怒的模樣從未見過。
英花嬸心裡打突,走過去扯了下村長的袖子,“你幹啥呢,這大喜的日子。”
王豐揮開媳婦的手,示意她别說話,用比剛才更嚴厲的語氣朝門外喊:“老大!老三!你們是死外邊了不成!!”
王家兩兄弟跑了進來,身後跟着幾個湊熱鬧的小夥子,王老大被父親的臉色吓了一跳,安撫道:“父親,時辰還沒到呢,您别着急,何家估計快到了。”
王老三也附和:“要不我去渡口迎一迎?”
王豐後槽牙咬得發疼才按下怒氣,把喜箋拍到王老大胸脯上,“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