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不惑很趕到達草坡,将人扶起摟在懷裡,輕聲哄慰:“蒲公英還有很多,我給你摘,摘好多好多,你想在哪裡放飛就在哪裡放,别氣了好不好。”
哄了許久江瑞才平複心情,慢慢睜開眼睛,氣弱的聲音裡還帶着怒意,“我攢了很久才攢那麼多的,想去高高的坡頂再吹,一下就沒了,連風都和我作對。”
哥兒單薄的脊背硌着嶽不惑的胸膛,令他越發憐惜,“是風不長眼惹你生氣,我重新給你摘。”
說罷,他将人打橫抱起,大步走向坡頂,懷裡的人很輕、很安靜,真的像隻小螞蟻,他不由加重了手臂的力量,怕不小心讓他受傷。
怎麼就能氣成這樣,蒲公英對他很重要嗎?嶽不惑不明白。
越靠近坡頂風越大,兩人頭發被吹起纏繞,不分彼此,江瑞凝視嶽不惑因日光照耀而格外分明的下颌線。
這個人的懷抱很安穩,晃動的幅度很小,像在坐船讓他昏昏欲睡,堅實的胸膛也充滿了讓人想靠一靠的欲望,為了抵抗這股欲望,他向外偏了偏頭,暗暗用力把腰挺直,沒讓自己太舒服。
到達坡頂,将人放下安置好後,嶽不惑漫山遍野去摘蒲公英,還采來幾片寬大的綠葉将手中的蒲公英圍起,避免風再來惹嫌。
江瑞安靜坐着,看着為他忙上忙下的嶽不惑若有所思,上輩子十六歲的他右手被機器絞斷,躺在地上哀鳴整夜,連個為他趕蒼蠅的人都沒有,白日還要被養父母擡去廠子、醫院、政府門口訛錢,被無數人圍觀指點。
現在有個人隻因為他想吹蒲公英,就漫山遍野的跑,不嫌累不嫌煩,是因為自己救了他的命嗎?
花束般的蒲公英被遞到眼前,江瑞伸手接過。
“就這麼喜歡蒲公英?”嶽不惑把人扶起站穩。
江瑞拿出一支蒲公英,鼓腮大力吹拂,絨朵頃刻随風四散,他擡眸用視線跟随,唇角微揚,眼神晶瑩,“喜歡,蒲公英很好的,哪裡都會去,還能陪我玩。”
上輩子他逃跑失敗被關在雜物屋裡,關到神智失常日日嚎叫,無論如何撞頭求饒都不被放過,有人進來也隻是将他毒打辱罵一頓,再丢兩個生蛆的白薯給他。
隻有照進窗洞的陽光,給了他一點點安慰,光照在地上他就躺地上,照在牆上他就靠在牆上,因為這點光他才能分清自己是人不是鬼。
某天,蒲公英的種子從窗洞飛了進來,他輕輕一吹,種子就在光裡跳舞,他不停吹蒲公英就一直舞。
這點僅剩的樂趣,支撐他熬過那一段黑暗的日子,沒有成為村裡的瘋子之一。
“那好,以後我給你種一大片。”嶽不惑語調溫和,隻有他自己知道他許下的諾言有多麼認真。
江瑞沒有回應,隻是摸了摸心口,剛剛他又想起了以前的事,卻不似中午那麼大反應,如果能一直像這樣就好了,可惜逍遙水隻有一瓶。
他甩甩頭告誡自己别再想那些事,專注地吹蒲公英,一朵接一朵,吹完了一整束。
“我再去給你摘。”嶽不惑轉身就要走。
江瑞叫住他,“不必,我玩夠了,也該回家了。”
“這麼快就要走了嗎?”嶽不惑心有不舍。
江瑞嗯了一聲,望着低懸在山頂的太陽道:“時候不早,霞光要出來了。”
嶽不惑歎了口氣,“那好,我們一起回去。”
兩人并排朝坡下走去,江瑞聞見嶽不惑身上清苦的蒲公英氣味,轉頭一看他發髻上還沾了不少白色的絨朵,食指和大拇指也浸滿綠色的汁液,已經氧化發黑了。
江瑞抿唇,心底猛然竄出一股莫名的焦躁,被他強硬壓下去,下意識拒絕深思。
察覺到他的視線,嶽不惑第一反應是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胸膛,左邊漏了一點出來,應該是摘蒲公英的時候扯開的,他立刻用手拉了下繃帶遮住。
這番動作瞞不了身旁的江瑞,剛剛的焦躁徹底消失,看着一個高大冷峻的男人局促不安還挺有意思的,隻是不能笑出聲,忍的有點點辛苦。
【叮~恭喜宿主,積分+6。】
回到溪邊,嶽不惑趕緊穿上烘幹的衣服,頓時有了安全感。
滅了火堆,嶽不惑提着食盒跟在江瑞身後,一起朝那個破敗的茅草屋走去,兩人的影子在小道上越拉越長,卻始終沒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