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雲無憂稍有動作便被察覺,背後很快伸來一支結實的手臂将她攔腰截住,段檀不動聲色地将她整個人圈在了懷裡。
雲無憂咬牙,簡直想把頭上的銀簪拔下來紮進段檀心口,偏頭躲開段檀近在咫尺的鼻息,她極力掩飾着面上的不豫。
段檀瞥了她一眼,并未說什麼,隻強行攬着她向高唐侯府的廳堂走去,路上遇到旁人見禮,一一颔首而過。
而他們還未走到廳中,程簡便已經摸着胡子一臉驚喜地迎了出來:
“小王爺日理萬機,公事繁忙,今日竟撥冗前來赴宴,老夫我真是榮幸至極呀!”
臨陽程氏人丁不旺,嫡支子弟寥寥,先帝在時多有擡舉,暫且看不出頹勢,但去年短短一年内,先帝駕崩,老高唐侯程謙也辭世,日子一下子就艱難起來。
現下連族長都是無爵位傍身的旁系程簡,堪堪在明面上維持大央七貴之一的榮耀罷了。
好在這些年段檀沒少關照程家,程簡亦是深受提攜,短短幾年内官運亨通,平步青雲,如今更是入京住進了程氏主家,因此這會兒面對段檀極為熱絡。
二人客套一番後,程簡看着雲無憂詢問道:“不知這位是……?”
“程太史令早年多在臨陽,怕是還未曾見過你家昭平郡主。”
段檀答得輕巧,聽在程簡耳中卻如同驚雷炸開,讓他呆立當場,遲遲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這……”
人盡皆知昭平郡主程曜靈已經故去三年了,眼前這女子是從何處而來?!小良王這話又是何意?
“世伯,開宴還早,先讓姐夫進來坐吧。”
程鸢的解圍讓程簡頓時如蒙大赦:“對對對,我真是老糊塗了,怎麼能讓小王爺一直站在這兒,先入座先入座。”
雲無憂沉默地跟着段檀入席就坐,隻當自己是個死人。
而段檀也不是長袖善舞之人,入座之後鮮少開口,隻在旁人問他時吐出幾個字。
于是宴席上一時間全靠程鸢往來交際,她處世極有分寸,不将雲無憂的身份擺在台面上,也并不忽視雲無憂,幾番談笑下來,雲無憂對她甚是青眼,評價頗高。
“呀!奴婢該死,還請貴人恕罪。”
觥籌交錯間,一個侍女不小心将茶水撞翻在了雲無憂身上,急切告饒道。
段檀當即臉一沉,眉心擰起,雲無憂在他發作之前,趕緊開口将那毛手毛腳的侍女給打發走了。
程鸢将一切盡收眼底,對着被茶水潑了個滿懷的雲無憂溫和笑道:“一直穿着髒衣裳也不妥,我帶你到後邊去換一身吧。”
雲無憂依言起身,随她前往後院。
路上,程鸢開口閑談起來:“方才姑娘在席上甚少開口,看着像是個穩重人。”
雲無憂客氣道:“我粗陋,怕說了什麼不該說的,還是少開口的好。”
程鸢笑眯眯地挽上雲無憂的胳膊:“說來還不知姑娘姓甚名誰?是何方人士?”
雲無憂聞言怔了一瞬,心知無法欺瞞程曜靈的親堂妹,于是坦誠道:“我名雲無憂,無字,滄州昆吾人士。”
其實她本就不喜歡騙人,隻是近來情勢所迫,很多時候也是沒有辦法。
程鸢沒料到雲無憂答得如此幹脆,神情一頓又迅速恢複過來,望着雲無憂的眼睛贊許道:
“雲無憂,任紅塵白日忙如火,但雲漾無憂,此乃道家高人詩作,真是好名字。”
可惜雲無憂不通詩賦,壓根兒聽不懂,隻能幹笑兩聲以作回應。
她才知道自己的名字還有這個來頭,但說實話,她覺得是程鸢想多了,因為給她取名的親爹是個出身行伍的大老粗,連字都不識得幾個,更别說什麼道家詩句了。
見雲無憂沒回話,程鸢十分親昵地搖着她的手,又開口道:
“你是滄州人,有這樣一個名字,長得又肖似我堂姐,若是給忠節夫人看到,不知該怎麼疼你呢。”
“忠節夫人?”雲無憂疑惑。
程鸢點頭,耐心同她解釋:
“就是我堂姐的生母,她也是滄州人,忠節夫人是她的封号,京中被封夫人的官眷其實不少,但她的封号是先帝當年特賜,可比男子中的‘定遠侯’,不是一般的榮耀。”
“她與我伯父伉俪情深,本是夫妻中的楷模,可惜我伯父早逝,隻在她膝下留了我堂姐一個女兒。
幾年前我堂姐犯下大錯,險些被逐出族譜,她代女受過,出家在城北靈泉觀做了道士,斷了塵緣,不再見人,連去年我父親葬禮都不肯露面。”
“原來如此,也是個可憐人。”雲無憂輕歎。
看到雲無憂臉上的遺憾之意,程鸢沉默了片刻,語氣有些古怪道:
“你不覺得,我堂姐帶累生母至此,很是不孝嗎?”
昭平郡主是離世之人,死者已矣,再加上雲無憂其實直到現在都對程曜靈知之甚少,不欲論其是非,便沒有回答。
程鸢也不再開口,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不一會兒她們便抵達了後院的一間小屋,程鸢在門口停下腳步,讓雲無憂進去換衣裳。
雲無憂不疑有他,進了小屋直奔衣櫃,頗幸運地找到了一件同她身上穿着相仿的衣裙,可等她換裝完畢想要出去時,卻發現屋門從外面被鎖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