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散盡了它最後一點光和熱,直直地跌入山谷,窗外刮起一陣大風。
沈霧窗越想越亂,索性在冰箱裡找了點過期的速食品填飽肚子。吃完以後腦袋空空地躺在床上,放了點叽哩哇啦的西語聽力試圖催眠自己,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
他夢見自己躲避不及,被項培風親手抓進局子裡,扭送到一間陰冷且肮髒的牢房,房屋四角漏着水,腳下有螞蟻、蟑螂和老鼠爬過。
他被塞上口枷,雙手雙腳分開,呈大字形綁縛在行刑架上。
項培風發出桀桀的笑聲,一張稱得上黃金比例的俊臉上,露出了與他本人氣質極為不符的陰險毒辣、小人得志的表情。
他俯身抓住從沈霧窗腳背上爬過的老鼠,把它放在刑具展示台的最末端。
而刑具展示台從左往右依次是:燒得通紅的烙鐵、細長的鋼針、浸泡在辣椒油裡的皮鞭……甚至還有稍微擰幾圈就能使前端開花的“鐵刑梨”?
項培風颀身站立在桌前,在整張豬皮上演示完刑具的各種用法,伸手一推将展示台推倒,輕飄飄說了句:“這些刑具都不會用在你身上。”
“唔唔……”
沈霧窗剛要發出感激涕零的聲音,就見項培風拍了拍手,屋外應聲走進來一排彪形大漢,耍雜技似地紛紛施展起自己的異能。
這個會水,那個導電,第三個眼前懸浮着一排剛剛掉落在地的鋼針,第四個扛着一條血淋淋的黑熊腿沖着他不停傻笑……
“我們來玩點刺激的。”項培風發出惡魔低語。
“啊啊啊——!”
沈霧窗尖叫着醒來,心情久久難以平複。
恍惚中,他聽見隔壁怒罵一聲“大半夜的鬼叫什麼!”
他從枕邊摸出手機,一看時間:三點四十一。
他重又想起今天白天懸而未決的那件事,暗暗下定決心,項培風這個玉面閻羅,他這輩子再也不要碰上!
所以異管局他絕不能去!
他打開社交軟件,想問把他招進公司的行政主管昨天一天公司的情況。思慮再三,還是把已經打好的字一一删掉。
還是算了,時間和對象都不合适。如果有人發現異常,應該已經報警并懷疑到他了吧?現在還沒人沖到他家把他帶走隻能說明一件事:公司一切正常。
再想睡着就很難了。
他閉着眼翻來覆去,一直持續到天明。
*
據說一部分有自戀型人格障礙的犯罪分子會選擇潛回犯罪現場,近距離欣賞自己的犯罪行為所引發的轟動效應。
沈霧窗顯然不是。
天亮後他去洗漱時照了下鏡子,欣慰地看到眼睛裡成片的紅色已逐漸消退,盡管紅血絲一點不比前一天少。
能恢複成這樣他已經很知足了,哪怕他昂首挺胸地走在大街上,别人也隻會以為他這是熬大夜熬的。
出于道德感作祟,他在被噩夢驚醒以後腦子一熱,做了個大膽的決定:他要親自回到事發現場,确認孫經理和同事們是否都變回來了。
如果他們全部都已經變回人形,他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公司。如果沒有,他就把他們都找齊,帶到協會,求協會的人想想辦法。
希望保潔阿姨沒有把他們當成廢稿扔掉!
他戴了帽子、口罩,穿了件不常上身的風衣,刷自己的卡進入公司大樓,随時做好腳底抹油、逃之夭夭的準備。
從前台經過時,他覺得公司的氛圍沒什麼不對。員工照常打卡上班,前台也照常跟人打着招呼。
沈霧窗選擇不走尋常路,氣喘籲籲爬到九樓,鬼鬼祟祟探頭一看,發現項目部空空如也。他的心猛地沉下來,看來沒變。
于是他謹慎地向昨天開會的會議室走去。
剛想快走兩步,就見迎面走來幾名異管局專員,在行政主管的帶領下直奔會議室而來。
沈霧窗定睛一看:領頭這人,不正是昨天在小巷裡遇見、今天又在夢裡折磨了他一整晚的“玉面閻羅”項培風嗎!
行政主管邊走邊對項培風解釋:“對,昨天白天整個《七面體》項目組的人都不見了,我還當是孫經理帶着這些人集體外出了。孫經理這人經常會冒出點突發奇想,我就沒想那麼多。晚上回家看到新聞,想起這件事了,才覺得有點蹊跷,上了班趕緊向領導彙報……”
聲音越來越近,沈霧窗當即低頭、轉身,準備走另一側的樓梯火速下樓。
主管卻眼尖地發現他,掐着尖細的嗓子喊:“小沈?”
“哎……”沈霧窗心裡想着快逃,感歎号多得溢出腦門,身體卻誠實且僵硬地轉了過來。
此刻他多麼希望自己的異能是隐身,聲線不自覺顫抖起來。
“今天這身挺俊的啊,我都差點沒認出你。愣着幹嘛?給領導們倒點水啊!”
沈霧窗滿口應承,險之又險地從項培風身邊走過。
項培風扭頭看他一眼,問主管:“你們公司招聘異能者員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