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葉聽荷的表現出乎他的預料,他在陵墓之外也碰到了預料之外的事情。
“您是說,我們家别雨,身負天眷,日後能夠補足天道的造化?”
站在葉長生跟前的老道士用力點頭:“是嘞,還請讓我跟她見一面,說明此事,再傳她些功法。”
葉長生凝視着他,說:“我們家别雨,今年一十有八。”
過去的十八年,眼前的人在哪裡呢?
老道士被他看得有些尴尬,接連調整了幾次拿拂塵的姿勢,才沒那麼氣虛地說:“她身上的天機不知道被誰遮掩了,本座早年沒有算出來,前些年修為有了進益,但沒想到……她竟能活過十歲。”
天眷不是誰都受得住的,若沒有他的庇護和引導,能活過三歲都是撞大運。
所以他為了減輕自己的工作,一直測算的是十歲以下的兒童。
沒想到這葉長生竟有本事把人養到十八歲。
要不是被人提醒,他可能又是好幾年找不着人。
葉長生久久地沉默了。
這位剛過完千歲壽辰,身家巨富,在修仙界舉足輕重的葉家掌權人,面上的神情十分複雜。
是憤怒,不甘,難以接受,也是痛苦,怅然與自嘲。
葉别雨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有了死相。
他擔心是上天要收走他原配發妻留下的最後血脈,花重金請術士遮掩了她身上的天機,又怕有鬼修大能觊觎她,從不向旁人說起她的真實病情。
沒想到竟阻止了真正能救她的人找到她。
時至今日,一切都晚了。
葉長生不禁覺得,這是他占據别人的身體,繼承别人的人生,以别人的面目活着的報應。
所以他最在意的後人會遇到同樣的事情。
淚水無聲地滴落。
老道士大驚失色,連忙寬慰道:“為時未晚,為時未晚!我這邊已經算到了她的方位,咱們這就是去找她罷!”
“道長。”
葉長生喊完,又頓了會兒,才接着說:“我還有個疑問,您所謂的天眷,是綁于魂魄,還是軀體。”
老道士:“軀體。”
“哦。”
“有什麼問題嗎?”老道士感到疑惑。
葉長生笑了笑:“難怪她身體那樣不好,原是承受不住天眷。”
“哎呀。我知道你的意思,這事兒壓在凡人之軀上,說是天眷,其實更像是倒黴。”
老道士臉色一垮,連連歎氣。
“可衆仙歸于天界,已不能下凡,天道不全,凡人亦無法飛升。肩負此天命者,自萬年前起,至今已死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位,上界方破格允我窺得天機,成為地仙,以作引路人。”
“您的意思是,若補全了天道,修士便能飛升麼?”
“對。”
“若是我那後人無法做到呢?”
“那衆仙就要用下下策,引天地兩界動蕩,衆生又臨大劫,不知要死多少。”
又是長久的沉默。
葉長生是很不想葉聽荷撿了這個便宜,走一條通天路的,所以方才一直在拖延時間,甚至想過直接把人殺了。
但他是一位曾祖父的同時,也是一位富貴登極,修為多年不得突破的修士。
他還未得真正的長生,未見過真正的仙境。
往大了說,葉長生也不想見到蒼生大劫,遍地枯骨。
所以他再次發問:“您有多少把握?”
“三成。”
在葉長生凝重的目光中,老道士話鋒一轉:“但如果能結成一樁好婚事,就能提升至八成。而且即便失敗,也不會走向最差的結局。”
葉别雨陵墓。
剛關了不到十個時辰的大門被打開。
一位衣着華美,外表宛如青年的男人緩步走了進來。
憐夢一察覺到來人可怕的氣息,便很慫地躲進了一塊養魂玉佩中。
葉聽荷随手将玉佩揣進袖子,就從棺材蓋上跳到地上,熱切地迎了過去:“太爺爺,您來接我啦?”
頂着葉别雨的臉這麼喊,無異于墳頭蹦迪。
她本不該這樣刺激對方的。
可她心裡不爽,也不想讓罪魁禍首好過。
反正葉長生這麼急着來放她出去,肯定不舍得就這麼捏死她。
至于折磨她就更不可能了,因為她這個破身體,吹吹冷風都可能死。
葉長生停住腳步,眉頭不由皺起。
但很快,他眉目舒展,露出笑容,以更快的速度朝葉聽荷走過去,而後抓去對方的胳膊就向外走。
葉長生:“走走走,别誤了吉時。”
葉聽荷:?
“什麼吉時?”
“大婚的吉時。”
葉聽荷:“……我以為是我瘋了,原來是你。”
誰家好人剛辦完喪禮就要辦婚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