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若是不利用風雪和天氣實在是浪費極了。
呼嘯着的冬風掩蓋住了沉悶的步伐,荒石鎮留了重兵又如何?這樣的天氣,在新朝先帝之後沒再遇見過,如今卷土重來何嘗不是老天爺的饋贈?謝妙言幾乎要被風吹得摔倒在路邊上,她手中握着個髒兮兮的小小玩偶。
玩偶上刻着謝韶的名字、生辰符紙和她的頭發;夏流裹着厚厚的毛氈橫坐在馬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謝妙言除了滿臉恨意再也找不到其他。
作為個外國來的異族人,夏流實在是不能理解謝妙言所謂的恨;明明是一家的姊姊妹妹,且謝韶身為庶女,在新朝的地位是遠遠底下的,雖說那位先帝似乎做出過不分嫡出庶出的号令,可聽不聽的又是令回事。
這是人盡皆知的,夏流托着腮幫子百無聊賴,冬日行軍并不走小路,大陸坦蕩能見度極低,自然不用擔心别的、或者莫名蹿出來的新朝士兵。
此番她帶了騎兵、布兵、重甲等攻城者不下□□萬人馬,區區一個平安州,作為鍊接新朝和西域的中央樞紐,自然是個不錯的獲取地界;或許是察覺到了看自己目光帶着嘲諷意思的夏流,謝妙言轉眸冷笑,“在我家呆了那麼久,還有什麼是你不了解的呢?”
聽到風雪中傳來謝妙言的話,夏流覺得很好笑,這個女人也不知是真的癡傻還是為人急火攻心後變得癫狂起來,居然還在這裡趾高氣昂?夏流伸腳,用腳抽了謝妙言一個耳光,她看着謝妙言那張不為所動的臉再笑道。
“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的女子,心裡裝着仇恨,心裡裝着自己的宏圖,卻也不考量自己的實力,導緻謝文、孫氏、謝巧令都為你死了不說,連周勾都在你的算計之中丢了性命,要是周勾還在,他絕對不會如此草莽。”
“呵。”謝妙言擡頭,全然不顧臉上火辣辣的疼,她從背上的包袱中抽出酒瓶子,放在嘴邊大喝半口,“你知道這瓶子酒的引子是什麼嗎?”
“就算你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這裡面飄着的紅的、白的,是謝家死去人的腦子和心髒!不管是誰,隻要是沒能幫得上我的、隻要是攔着我路的,都該死,我隻是不服氣,為何謝韶能夠這樣的如魚得水,她明明才是最該死的那個,我真的從來不掩飾我對她的憎惡,似乎從我見到她開始,我就恨上了這個女人。”
“她活着我就牙癢癢,她開心我就氣的發瘋,她被府中所有人說是天命之女,我當然不服氣,她憑什麼呢?憑什麼擁有這一切?難道就憑她是謝韶?”
謝妙言牙齒咯吱作響,在風雪中蒼白的面孔泛着猩紅色的牙龈,被黑赤色血管落滿的瞳眸、整個人好似地獄中的惡鬼般駭人,夏流不禁打了個寒顫。
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有些後悔,有些後悔救了這個女人。
總覺得這個女人并非常人的存在,她似乎就像是話本中記載的幽靈,在陰暗的地方躲藏着,悄悄地,拿走、偷走、勒索、強烈的欲望趨勢她做任何事兒,好事惡事,對她來說似乎沒有什麼區别。
早些年,夏流還在謝家當差,她曾親眼見過謝妙言把滾燙的熱油倒入幾個丫鬟小厮的口中,一勺又一勺,活生生的把那些孤苦被賣進來做奴仆的可憐人虐待緻死;當然謝韶作為不受待見的女兒,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夏流不想去回憶那些日子,謝家除了謝巧令從私心中可以抽拿出半點愛之外,其餘的人,真的就像是從煉獄中紛至沓來逃出來的惡魔。
夏流看向謝妙言的眼睛越發的暗淡。
這個女人,是在利用自己吧,她很弱,但很強,隻要她樂意,此刻的自己也會是她的刀下鬼,她像是被什麼東西拴在人世間作惡的妖魔,趕不走、逃不掉,隻要是沾染上一點點,就會被折磨的痛不欲生。
夏流回首身後的将士們,他們面色悲壯,被雪花覆蓋住的皺紋眉頭愈發凝重。
夏流忽然大悟,自己為何執意要攻打新朝呢?似乎新朝自先帝以來也沒有做過對自己城邦不好的事,商路和貿易上也十分公正,甚至還派出人特意保護沿途的商隊。
這樣的先帝和她帶出來的後登基者自然也是好的,任憑夏流見過的京都之日,竟然想不到半點錯處,夏流感覺自己的靈魂像是被當頭一棒。
這種靈魂出竅的感覺匪夷所思。
她盯着已經走到前面去的謝妙言,望着她的背影,佝偻,苟延殘喘,這一路似乎不妙了;夏流心髒開始瘋狂跳動,她有種直覺,有種對于危險的敏銳直覺,要是謝妙言這次不能被謝韶殺死,那她帶來的兵卒必然會被謝妙言牽連害死。
刀光劍影厮殺的場面在夏流眼前劃過,她握着缰繩的手有些後悔,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為何,她很想見到謝韶,相同她聊聊看。
這位庶出的小姐,在謝家府中的日子過的不好,可為人卻不壞。
謝韶總是被困在那個小院子中,沒有吃的也沒有喝的,院子中隻有樹木花草,隻有一條被上遊洗衣做飯甚至是洗刷夜壺用的小溪流,她就在哪裡過了不知道多少年。
謝韶笑起來很好看,很溫暖,跟夏流見過的任何人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