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出去?客棧外邊都是人。”林浪遙說。
溫朝玄道:“無妨,直接走。”
溫朝玄說無妨,林浪遙便相信他。轉念一想也對,反正溫朝玄都醒了,那原本的威脅也不再是威脅,不管外邊有多少人,他們倆都能直接打出去。
林浪遙随着師父下了樓,兩人走到客棧門口,剛一露面,四下裡齊刷刷地亮出無數把明晃晃的劍。
客棧正門也已經被那些仙門弟子團團圍住,有人高聲喊道:“魔頭休走!山海宗在此,奉八大門派合令将爾等緝拿,若是識相就快束手就擒!”
溫朝玄看也不看那些人,一手拿着劍鞘,一手将劍緩緩抽出。
他鮮少動用這招,但用在此刻卻是最合适的。随着承天劍啟封,巨大的劍勢威壓席卷了長街,所有人都驚恐地發現手中長劍不受控制地顫動起來,他們竭力按住自己握劍的手,随着溫朝玄将承天劍徹底抽離出鞘,那些劍終究脫手飛了出去。
林浪遙在旁邊看着,忽然覺得溫朝玄這一招馴服萬劍的手法,和太白宗誅仙劍陣發動時有幾分相似,雖然誅仙劍陣隻能喚動太白宗弟子的劍,而溫朝玄則可以喚動一切修為遠低于他的劍,但本質上卻是相差無幾的……林浪遙心裡短暫地閃過了一絲疑惑。
在他晃神的短暫片刻,溫朝玄已經将所有的劍招來,數不清的劍懸在兩人面前,随着溫朝玄調轉了手中劍的方向,所有劍的劍尖也一直朝外對準了長街上的山海宗弟子們。
他們被奪去了武器,赤手空拳地站在原地面,登時意識到大事不妙。領頭的弟子極有眼色,立刻大喊一聲,“不要戀戰,走!”
下一秒,所有的長劍像細密的劍雨侵盆而下,山海宗弟子見此場景頭也不回地撒腿就跑,生怕腳步慢了被劍紮成篩子。有那身手笨拙的弟子,沒跑幾步被絆倒摔在地上,立刻抱頭蜷縮起身子心中哀涼,自以為今日要喪命于此,可隻聽“叮”“叮”兩聲,長劍貼着身側插進石闆地,并未傷到分毫。有許多人漸漸回過神,放慢了腳步,回首一看,長街上落滿了散開的法劍,而溫朝玄、林浪遙師徒早已經沒了蹤影。
溫朝玄帶着林浪遙出了城,等到了足夠安全的距離,他才停下來,對林浪遙道:“這是何處,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裡。剛才那些又是何人?”
“剛才的地方是雁城。從太白宗出來後你就昏過去了,”林浪遙道,“當時天太黑了,我也不知道落到了什麼地方,等天亮後我帶着你一路走,想找到個地方暫時落腳,就走到了雁城。我聽城裡的客棧老闆說,雁城是一個名為山海宗的門派的轄地,那剛才那波人應該就是山海宗弟子,隻不過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找上門來……”
林浪遙把他到雁城的經過給師父重新說了一遍,說到狼妖攔路的時候,溫朝玄道:“狼妖出現得确實蹊跷。”又說到入城後的一系列遭遇後,溫朝玄道:“城内通常會設有防備妖魔的護城陣法,你身上帶着妖血,所以進城了就會被發現,陣法還會傳遞入侵者的殘影,這也是為什麼他們能那麼快尋上你。聽他們的言語,幾大門派應該已經在修真界發了追緝令,現在去哪都不安全……”
林浪遙想得很簡單,“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回欽天峰嗎,到時候山路一封,他們也奈何不了我們。”
溫朝玄搖了搖頭,眺目看了眼遠方,神色并不輕松,“欽天峰……回不去了。他們知道我們一定會想回去,所以我們不能回。”
倘若現在回欽天峰,等待他們的隻會是早已經布下的天羅地網。
林浪遙這才回過味來,頓時又有些不是滋味。當時匆匆下山,本以為隻是一趟普通的出行,沒想到此别迢迢,離了家再想回去已經變得困難重重。
“那我們還能去哪呢?”
他感覺溫朝玄其實已經想好了去處,果不其然,溫朝玄道:“或許有一個地方。”
中洲大地往北是冰封千裡的雪原,往東是日出之地的滄海,往南是瘴疠橫行的濕地,往西則是最讓人諱莫如深避之不及的無人之地。
千百代以來,修真界一直有人前仆後繼地前往此地封魔鎮印,數不清的層層封印符法疊加,将魔淵與中洲人間阻隔成兩個世界。
溫朝玄帶着他一路往西的時候,林浪遙險些以為溫朝玄是準備棄明投惡去投奔魔族,但溫朝玄在萬法封魔結界之前停下了腳步。
溫朝玄帶着他降落在一片綠意森森,葛草蔓蔓的山谷,四野荒無人蹤,時見飛鳥穿梭林間,不知何方的遠處還傳來野獸山鬼的嚎叫。
當真應和了“無人之地”四個字。
其實這裡距離魔淵還有漫長的一段距離,但因為魔淵之中時常有妖魔穿過萬法封魔結界外逃,所以凡人也不敢居住在這裡,久而久之倒成了野獸和一些靈智未開的妖獸們的栖息之地。
“到了。”
溫朝玄牽着林浪遙的手,輕車熟路地帶他穿行于山谷間,提劍斬去前方攔路的藤蔓,不知走了多久,一個山洞出現在二人眼前。
洞穴口堆積了很厚一層的落葉,洞口也被野藤覆蓋,溫朝玄站在山洞前,不知施了什麼咒訣,野藤便紛紛掉落,讓出供人進出的洞口。
林浪遙好奇地進山洞逛了一圈,内裡俨然被開鑿成了一個石室,空間不小,再往裡還能走很深,但因為太過深邃毫無光亮,也不知會通達什麼地方,林浪遙也就沒繼續往裡探索。
“這是什麼地方?”林浪遙道,“師父,你怎麼知道這裡有個山洞?”
溫朝玄隻簡短地答道:“我來過。”
來過?什麼時候來的,他怎麼不知道,看溫朝玄這熟門熟路的架勢,恐怕不止來過一次。
林浪遙滿臉懷疑地看着他,那模樣就像是溫朝玄背着他出去偷人一樣。
“……”
溫朝玄沒忍住在他頭上輕敲一下,“又在胡思亂想什麼。”
林浪遙摸着腦袋,說:“我們在這邊安全嗎?真的不會被找到嗎?”
“隻要想找,不管躲在何處他們都能找到,”溫朝玄說,“但隻有在這裡,他們不敢追來。”
“為什麼?”
“因為再往前走便是魔族的領地。”
林浪遙聽不明白。
溫朝玄解釋道:“他們怕我成魔……為禍人間,但他們更怕我進入魔淵。”
進入魔淵,則代表着他徹徹底底站在了魔族那一邊,那些人不也傻,倘若把溫朝玄逼急了,逼他真的堕落成魔,隻會對于修真界更不利好。
溫朝玄施了法術,将洞穴内清掃幹淨,叮囑林浪遙呆在這裡不要亂跑,說完便要轉身出石洞。林浪遙立刻抓住師父的手,“你要去哪?”
溫朝玄看了看外邊的天色,“趁還未天黑,去找些樹枝生火,我去去就回。”
“這種事情我就去好了,”林浪遙看着溫朝玄尚帶蒼白的臉色,實在不想他再勞累。
溫朝玄卻道:“你去我不放心。聽話。”
“聽話”二字一出,林浪遙就沒了奈何,隻好乖乖放手目送溫朝玄離開。他像是在家等着大人回來的小孩,在洞内百無聊賴地打坐了一會兒,又将目光投向身後那深邃不知通往何處的黑暗,決定還是進去看看裡邊是什麼地方。
林浪遙打了個響指,指尖搓出一朵幽幽靈光,摸着洞穴石壁探索地往前。洞内深處略有些陰冷卻不潮濕,更沒有蟲鼠之類的東西,内裡空間并沒有想象中那麼大,走了沒幾步便到了頭。
洞内有一張粗糙的石床,石床四周的岩壁上是一個個開鑿出的壁龛,壁龛裡放着許多陳舊蒙灰的竹簡,除此之外沒有别的東西了。
這種布置,很明顯是散修羽化之前給自己準備的留身之地,溫朝玄為什麼會來這種地方?林浪遙随手拿起個竹簡,還沒打開,竹片就已經散落一地,他看了看竹片上的字,都是一些看不懂的功法典籍。他對這種東西沒什麼鑽研的興趣,随手丢開,被飛起的塵灰惹得打了幾個噴嚏,一頭霧水地走出了深處的洞穴。
出去沒多久後,溫朝玄也回來了。溫朝玄一看林浪遙的模樣,就知道他沒有安分待着,不知是懶得言語,還是知道管教了也沒用,總之溫朝玄沒有多說什麼,随手遞給他自己在外面摘的野果。
雖然林浪遙早已經辟谷了,但有東西吃還是很令人開心的事情,他伸出手去接,一攤開手,灰呼呼的掌心就暴露了他剛才做過什麼。溫朝玄瞥了眼沒說話,林浪遙自己心虛地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掌。
晚間有點涼,又下起了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