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他已經猜到發生什麼了。
裡德爾臉上的金屬細鏡框被太陽照得很亮,因此沒人注意到他的目光落在哪裡。
他眼前的這個長發男人,有着一頭和他迥異的、烏黑而柔軟的發絲。已經盡力梳理整齊了,但裡德爾依舊挑剔地找出亂飄的一縷發絲。
飄啊飄,雲一般輕盈,纏在他的手背上。
他伸手輕輕捏住一撮,很細膩的手感,和他的頭發完全不一樣。用力一壓,發尾就變得根根齊整。
但是還不夠,太亂了。
裡德爾一松手,指腹上殘留着微涼滑膩的觸感。
“祝先生,你之前是不是有話想問我?”他忽然開口,“來我家喝杯茶吧。”
裡德爾的邀請讓陸子楓有點驚訝,随即很愉快地答應了。
他怕謝醫生回來找不到他,還特意發了條消息報備,謝醫生大約是真的很忙,一直都沒回信。
薩德好像很高興他要去家裡做客,蹦蹦跳跳地拉着他的袖子。一手拉着他,一手拉着裡德爾。
裡德爾的目光也有些奇異的溫柔,周圍氣氛古怪地溫馨,好像他們仨是一家人一樣。
爸爸,哥哥和弟弟。
頭頂一根粗粗的碎發蹦出來,随着他蹦跳的動作搖搖晃晃,在陽光下金子一樣發着光。
*
裡德爾給他遞了一杯茶,右手上還拿着一盒圓圓的東西,陸子楓起先沒有在意。
“你想知道什麼?在不涉及暴露楚先生隐私的前提下,我會盡量告訴你。”
“謝謝。”陸子楓接過他手裡的茶,抿了一口。口感很溫潤,回味甘甜,還挺好喝。
他想了想,“我聽說最初的遺産繼承人似乎不是楚承年。”
裡德爾走到他身後,陸子楓詫異地想回頭。
“頭别動。”
他的手放到了陸子楓的頭發上,溫暖的手掌輕輕壓住額頭,好像從背後抱住了他一樣。
手上好像塗了什麼東西,陸子楓聽到他手掌摩擦的聲音,然後涼涼的手指自他額頭往後梳。
頭皮有點發涼,兩鬓和額前的碎發都被梳到腦後,陸子楓的眼前豁然開朗。
就是頭皮緊繃繃的,跟上了膠水一樣。
裡德爾這是在給他上發油?他還有這種愛好?
“這件事不涉及隐私,我可以告訴你。”
帶着發油的手指和低沉的聲音一同擦過耳朵,周圍也很安靜,陸子楓開始感覺困了。
“我隻知道那個人叫梁褚,曾經很得楚先生的信任。”
這個熟悉的名字瞬間讓陸子楓的困意消散了。
這裡面怎麼還有梁褚的事兒?
這樣的話,他就不單純是這件事的旁觀者了。
楚臨司的死,他真的不知情嗎?
如果楚承年有可能會為了遺産謀害楚臨司,那梁褚為什麼沒可能呢?
陸子楓懷疑的人選又多了一個。
裡德爾放開他去洗手了,陸子楓照了照鏡子,發現裡德爾隻是給他額頭、鬓角和頭頂的碎發梳了上去,再用發油固定。
光潔的額頭和白皙的耳朵都露了出來,意外得很不錯,非常清爽。
陸子楓又看了看沙發上被擺得方方正正的靠墊,茶幾上擺成兩排、每一塊花紋都對齊的茶杯,确認了一件事。
裡德爾是個強迫症!
所以他早就看自己的頭發不順眼了吧。
陸子楓回去的時候,還沒到門口就看到了某個戾氣橫生的背影。
他果斷地轉身就跑。
“再跑就打斷你的腿。”楚承年陰沉沉道。
陸子楓不敢跑了,他相信楚承年是真的敢下手的,他殺個人都輕飄飄的。
他捋了捋自己的頭發,故作驚訝,“承年,你怎麼在這裡,是來找我回去的嗎?”
看到楚承年眼睛通紅,關懷道:“臉色這麼難看,昨晚沒睡好嗎?”
楚承年臉色好了點,想着他還算有良心。
“行了,跟我回家去。”
“年紀輕輕的,可别熬夜熬腎虛了。”陸子楓暗戳戳想着,要是楚承年腎虧了,豈不是不能給他的白月光幸福了?
想想他大晚上和白月光在床上弄到一半的時候,白月光發現他關鍵時刻那啥不能,兩人尴尬對視的樣子,陸子楓差點笑出來。
楚承年立刻臉一黑,被他氣得心髒發疼。
“比不上你,一晚上又是跑前金主那,又是跑野男人那,八爪魚都沒你忙。”
看他還扭扭捏捏地站在原地,眼皮一擡,“滾過來。”
“那我去裡面取一下我的日記本。”
“在裡面和謝修半睡了一晚上,給你睡太爽了,樂不思蜀?”楚承年臉色變得比天還快。
“你别這樣說,謝醫生昨晚送我來了以後就走了。我們什麼都沒發生。”
“而且他跟你們這些人不一樣。”
“哪不一樣?”楚承年冷笑,“他是缺胳膊還是少腿了?”
陸子楓低聲碎碎念,“又不是誰都跟你一樣喜歡男人。”
楚承年蹭的一下又惱了,嗓子眼裡直冒煙。
他找了這男人一晚上,眼睛都沒合一下,結果這男人在他面前誇别的男人,還為了那個野男人頂嘴氣他!
他到底還知不知道,他是自己的未婚夫!
他伸手捏住陸子楓的後脖頸,跟提隻貓一樣拎起來,扔進車子裡。
車子發動了,陸子楓急得大喊:“我的日記本!”
“洛鷹,你去燒掉他的破本子。”
赤裸裸的威脅,陸子楓不敢再亂動了,老老實實坐在楚承年旁邊。
沒走幾步車停下了。
“不和謝醫生道個别?他可是好心收留了你一晚上。”
陸子楓跟着他的動作擡頭,看到了坐在另一輛車上的謝修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