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會睜眼說瞎話,繁以霜盯着宋婉水汪汪的大眼睛。對,就是水汪汪的。這個女人睡完一覺眼睛好像睜得更大了。
“你不醒,我能怎麼辦?”
繁以霜沒好氣地還給了句解釋。要是真打,能像這麼輕飄飄的麼…連隻蚊子都打不死…
怎麼想都有點生氣,明明她剛才那麼費心地拖着宋婉的臉,讓她靠着自己睡覺,沒有打擾她。繁以霜覺得宋婉這女人不知好歹。手一撒,自顧自往前走。
她下次再也不要這麼好心了。
可是她哪能這麼走呢,她不知道的是宋婉有時候就像草莓架上的藤蔓,攀附上什麼東西就不會輕易松手。何況宋婉也沒打算就這麼松開繁以霜。
“哎…”
宋婉衡量自己與繁以霜之間的距離。剛剛好的時候,拉住繁以霜的手,宋婉一邊撐着繁以霜手臂,一邊給自己借力。
“繁小姐,等等我嘛。”蹦蹦跳跳的,像兔子,跳到繁以霜身旁。繁以霜沒動。宋婉靠到她身邊,挽住她的手,瞧着繁以霜像生氣又不像生氣的臉,“生氣了?”
繁以霜還是保持着面癱臉。被冤枉了一下誰不生氣。其實被冤枉也沒什麼。讓人計較的是宋婉這樣說讓她想起了那些在網上攻擊她的黑粉。有些事情她認了就認了。可有些事情怎麼都不可能承認的。比如有人造她的黃謠。
身為一個女明星,這是無法避免的事。繁以霜特别介懷這件事,網上的流言亂七八糟的,說她表情高冷清純,背地裡男女通吃,私生活混亂得很。甚至還有人說她是小三,說她是專門破壞别人家庭的賤貨。
在前些年這些關于她的這些謠言壓都壓不住,甚至已經影響她的個人生活了。再激烈的言論都不足以讓她放在心上。繁以霜這些年其實已經修煉了一個強大又保持頓感的心髒。她看到相關評論都能平靜應對。
除了給她造謠這件事。這也是她唯一一次借助法律手段維護自己權益。事實證明她就是清白的,而人們已經去關注她下一個黑料。造謠這個事也就無所謂真相了。
其實她不該把這種情緒遷怒到宋婉身上,畢竟宋婉什麼都沒對她做過。她這樣是不對的。而且都已經來了桃花鎮這邊,根本就沒必要讓那些事情把自己弄得不開心。
“…沒有。”裝得深沉的繁小姐眉頭湊成兩個點,中間再添一豎。
宋婉并不了解她過往那些事,她靠着繁以霜,歪腳走,繁以霜甚至還刻意在旁邊等了她一下,走一步停一下,直到她跟上。
宋婉又想,看嘛,其實繁以霜也不是那麼不好接近的人。臉皮厚一點,她根本就不會拒絕的。
宋婉笑笑說,“繁小姐,我剛剛是在開玩笑,你那輕輕一拍,就跟撓癢癢似的。我剛剛跟你開玩笑嘛……”
她都這麼說了,是個人都會給她個台階下,宋婉以為繁以霜也會如此。但她根本不知道繁以霜是個紙片人,有些規則她也沒必要遵守,而且繁以霜從來都不以常理出牌。
毫無懸念,宋婉又變成了一個人的自言自語,最後說完,繁以霜還要睜着一雙漂亮的狐狸眼,無語地盯着她。表明她蠢的意思就差沒用嘴巴說出來了,于是隻好不說話。嫌棄她之餘當然也沒有就這麼沒良心地抛下她。
宋婉在一旁尴尬的腳摳地,“呵呵”笑兩聲。空氣徹底變為冷的,宋婉隻好轉腦袋在旁邊吐吐舌頭。
她想都怪她睡太沉了,還發小脾氣……可是話又說回來吧…雖然有起床氣這種小毛病,但是又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她剛剛是真睡得很舒服,靠着繁以霜的後背,在小電驢上一掂一掂的,就像河裡的小舟,磕碰到石子的時候總會颠簸一下。又像小時候坐在媽媽的自行車後座。
自行車遠遠看去不起眼,卻每天都把她和媽媽載回家。叮叮當當的各種零件像要散架,她坐在後邊看抱着媽媽的腰,媽媽往前哼哧哼哧的蹬踏闆,自己擡頭一看,發現媽媽頭頂頂着一片天……
靜谧的夜晚總會送來各種小昆蟲的聲音,繁以霜不接話,宋婉也隻好不說話,還好繁以霜算有點良心,載着她來衛生院,又扶着她進到衛生院裡邊,沒有說抛棄她。
人看着臉臭得不得了,其實還是挺踏實靠譜的。
從院子到屋裡這條路算不上多好走,走一截院子,還要往上上兩節台階,夜風涼悠悠的,再上台階的時候繁以霜沒有簡單粗地先上完台階,然後再伸出手扶她上去。
她是陪着自己一起上台階的。腿支撐不了全身的力量,她需要分一部分依托到繁以霜身上,繁以霜沒有任何怨言,每上一節台階都等着她上去,等她穩穩站好了,又再上另外一個台階。
就這樣,光是上台階的功夫就費了十多分鐘的時間。屋子裡邊的老太太已經把醫藥箱準備好了,看她倆這樣子,有些着急。
“快點呀,快點呀,磨磨蹭蹭的。你們年輕人怎麼回事呀?一點時間觀念都沒有?你們能熬,我老年人可熬不了呀……上了藥,你們還要回去呢,我這裡離小婉家也有點距離了,回去就差不多要到11點多了。小婉你明天不是還得上課嗎?回去還得好好休息……”
總算有人和自己說話了,宋婉終于覺得自己周身有了些暖意,像繁以霜這樣悶的人,又不肯跟自己說話,她恐怕得憋死。繁以霜扶着她往裡走,平穩地将她扶到座椅上坐着。
完全坐下來,受傷的右腿才敢着地,她笑笑,“哎呀,王阿姨沒事的,上個藥嘛,花不了多少時間。我知道您替我們擔心了,您就放一百個心吧!”
說完,宋婉又笑了下。
王阿姨提着醫藥箱走過來,坐到她旁邊。受傷的那條腿褲子已經挽到膝蓋上邊,還是繁以霜替她挽起來的。
膝蓋磕破皮,腳踝有點腫。
王阿姨嘶嘶了兩聲,“哎呦,小婉,你這個腿傷的挺嚴重,到底是怎麼回事嘛?我給你說傷筋動骨100天,你腳也崴了,你明天還要不要去上課呀?”說着,王阿姨手碰到宋婉膝蓋上,左右瞧了瞧,“你們這些年輕人真是不讓人省心呢,你說桃花鎮上哪條路不好走,摔這麼嚴重?要是你媽知道了,可得心疼的不得了……”
“沒事沒事……”
宋婉在一旁打着哈哈,看繁以霜還站在她面前,朝她招招手,“過來呀,繁小姐……”
結果王阿姨剛一摸了一下她的膝蓋,她就嘶了一聲,“……”
王阿姨又鬧她,“還說不嚴重,碰都碰不得……”
宋婉邊皺眉邊道:“…阿姨,你别光顧着我……你先看看她身上的傷,她手肘的地方破皮了。而且她中午就應該來幹了,拖到現在會有什麼事嗎?”
宋婉擔心繁以霜手肘的傷,繁以霜偏偏像個木頭人似的,沒看她招手,而是跟着王阿姨一起看她受傷的膝蓋。
“王阿姨,她腿上的傷嚴重嗎?”繁以霜皺着眉問了一下。
王阿姨看看她又看看宋婉。停頓了一下,終于意識到桃花鎮好像沒繁以霜這号人。
又嘶一聲,“小婉,帶你來看腿的這姑娘是誰啊?長得怪好看的……”
接着,她又對繁以霜道:“放心吧,小姑娘。宋婉這腿沒事,就是看着有點嚴重,不過還是得注意一下,不要碰水,而且這兩天腳還是盡量不要下地的好。”
“哦……”繁以霜意簡言赅的口氣還是一貫讓人不爽。不過她全身好像都放松下來。這下她才坐到宋婉身旁,盯着宋婉的腿。
“先給她包紮一下吧。”
兩人同時出聲,也說一樣的話。說完,兩人又同時震了一下,宋婉悄悄偏頭看繁以霜,像有心靈感應似的,繁以霜也偏過頭看她。
視線又這麼毫不預備的接在一起了?
宋婉臉紅了一下。撇開頭,她沒注意到繁以霜也偏開了頭。
“先給她看。”
又來,又是同時出聲。
王阿姨感受不到兩人之間奇異,又緩緩流動的像夜一樣靜默無聲的暧昧氛圍。
她隻笑笑:“還客氣上了。看來這個姑娘是小婉你的朋友?”
宋婉心跳快了幾步,側頭還是看到繁以霜的側臉。
她嗯了一聲。心裡想,如果不這麼說的話,好像也沒法解釋繁以霜為什麼和她認識……
“哦,原來是朋友呀……”王阿姨笑笑,“小婉你還有這麼漂亮的朋友。跟大明星似的……”
情不自禁的,繁以霜渾身有點緊繃,畢竟還沒有人像這樣當面誇過她。應該說現在很少。學生時代還是沒少有人誇她。
緊接着又是宋婉小心的誇贊,“是啊,王阿姨……她就是長的很好看。”
繁以霜這下是徹底鬧個大紅臉,親口聽到别人誇自己長得好看,似乎也成了一件較為羞恥的事情。從前她都是平靜的接受這種贊美。
什麼時候,她也變得不自信起來了嗎?……
在面對宋婉的誇贊時。
王阿姨呵呵笑兩聲,最後還是先給繁以霜的手肘包紮了一下。
“我這個老太婆要困得受不了,不像你們這些年輕人精力旺盛。”她對繁以霜說,“小姑娘,我先給你包紮,完了你再給小婉包紮一下。紗布啊,膠帶,雙氧水,藥膏啊什麼的我都放在這。我給你包紮好,你就給小婉弄一下吧,小婉膝蓋上的傷有點費時間,我就先去睡覺了,你們弄好以後,走的時候直接把門給我帶上就行了……”
說着,王阿姨打了個哈欠。
宋婉覺得震驚,“王阿姨,不用了,你把藥給我,我自己回去弄也可以的。我們就不打擾你——”
心髒劇烈的跳動,宋婉想繁以霜怎麼可能給她上藥呢?
……這恐怕比登天還難。
宋婉心跳快得都不敢再看繁以霜了。
結果她話還沒有說完,繁以霜打斷她,對王阿姨說,“可以的,王阿姨。”
又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
卻讓宋婉像隻炸毛的小兔子,要不是現在不能動,她早就逃開了。
臉慢慢變紅變燙,像蒸熟的蝦仁,沒辦法不去想繁以霜為什麼答應王阿姨要給她上藥。
這、這根本就不符合繁以霜這個人的人設。
繁以霜可不像會随時随地幫助人的形象。
她可是本書中角色最重的惡毒女配!
宋婉一邊忽略心跳的律動,一邊為繁以霜這樣一口答應的話找了許多借口。
她的心就像裹成一坨的線團繞來繞去,理不清頭緒。
繁以霜為什麼會這樣說呢?
她是不是又想到一個什麼新的法子來捉弄我?
或者就是随口答應的呢?……
這邊宋婉糾結半天,王阿姨和繁以霜那邊已經完事。
王阿姨給繁以霜的手肘貼上最後一條醫用膠帶,理了理紗布邊緣。
“好了啊,小姑娘,你這個傷口,别碰水。過兩天就好了。”
王阿姨收拾了一下醫藥箱。站起來走的時候又說,“哦,對了,小婉,你這個腳呀,得用那個雲南白藥噴噴,好得快一點兒……不說我差點又忘了……”
這麼說着,王阿姨又從她的藥櫃裡拿了一瓶沒拆封的雲南白藥噴霧過來。
“記得噴啊,我上樓睡覺去了。弄好後,門給我拉上哦。”
桃花鎮近幾年的治安一向很好。而且王阿姨以前看病看得很晚,太忙了會忘記關門?臨走的病人會幫王阿姨關上門。久而久之,就成了習慣。
“王阿姨……”
宋婉眼睜睜看着王阿姨上樓去了,王阿姨在樓梯口朝她招招手,“你們兩個别弄的太久了。早點弄完早點回去休息……”
王阿姨根本不能體會到宋婉現在的心情。
很快,屋子裡就剩下她和繁以霜兩個人了。
繁以霜坐在她旁邊。宋婉很是不自在。
聽到繁以霜拆雲南白藥噴霧盒子的聲音,“先包腳踝還是先包膝蓋?”
“……”
毫不誇張的說,宋婉此刻心都要跳出來了。
“我……你……”
宋婉眨了眨眼,“……繁以霜……我們回去吧,我自己回去再弄……”
她現在坐得像個端正嚴明的士兵,“……走了……不過你得扶我一下……”
她怎麼可能讓繁以霜幫她上藥?
再也麼說繁以霜是一個女明星……而且書裡關于繁以霜人設的設定,她還是耀星娛樂的千金…
她給繁以霜上藥和繁以霜給她上藥完完全全就是兩件性質不同的事情。
宋婉受不起。
空曠的屋子有蚊蟲飛來飛去,外邊一片漆黑,遠處有昏黃的路燈延長一片。
宋婉是尴尬,沉默半晌,最後隻憋出了句,“真不用……”
繁以霜呢,也沒說話。
她向來是個行動派。直接蹲到宋婉面前,宋婉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差點一腳踢到繁以霜身上去。
“那就先上膝蓋吧。”繁以霜看了她一眼,“腳踝要噴雲南噴霧,味道有些大……”
“……不用……了”
宋婉縮縮腳。
繁以霜說,“别動。”
宋婉心跳加快,卻真的如繁以霜所說不動。以為繁以霜不會弄這些,結果她處理傷口很娴熟,先用棉花蘸碘伏,再擦到她膝蓋的傷口上。動作輕輕柔柔,一點都不像她平時說話那樣,高傲的連尾巴都要翹起來,而且一般嘴裡吐不出什麼好話來。
繁以霜低頭,看着她膝蓋上的傷,卷長的頭發垂下來,從宋婉的角度看去,她能看到繁以霜的額頭和眉眼。
繁以霜臉每一個角度都很好看,是很标準的熒幕臉。
她看到繁以霜的眼睫彎彎垂着,随着眨眼的動作,睫毛也跟着動。輕輕煽動,像小蝴蝶的翅膀,又像什麼不可名狀的東西蹭着心髒最柔軟的地方。
安安靜靜的,裡邊一片亮堂,外邊荒蕪的黑。
宋晚的心髒在平穩地跳動,隻是間隔的頻率越來越小。不是剛才那種不能麻煩繁以霜的客氣。
而是繁以霜這個人讓她心髒跳動。
根本沒辦法控制。
“嘶…”
說不痛還是有些痛的,宋婉不受控制地動動腿,往後躲,以為繁以霜會不耐煩,畢竟繁以霜是一個沒多少耐心的人。
可是繁以霜的語氣很溫柔,她擡頭,頭發跟着動了動,“很疼嗎?”
問她的時候樣子很認真,不像不耐煩。
她撇開目光,莫名其妙有點磕巴,連擡手的動作都有些不自然。
“沒有……”
她故作鎮定道。
随後,繁以霜又低下頭去,繼續處理她的傷口。
覺得奇妙,但又難以忍受的宋婉終于慢慢适應繁以霜給她上藥這個令人吃驚的事實。
膝蓋上很快處理好,繁以霜的手又落到她的腳踝,腳踝要比膝蓋難處理一點,簡單用雲南噴霧噴一下,再敷藥膏包紮好。
弄好以後,宋婉咳嗽了兩聲。因為滿屋子都是雲南噴霧的藥味兒。
看看繁以霜,她覺得繁以霜會受不了。于是說,“……我們先出去吧……”
繁以霜也同意,嗯了一聲。
騎小電驢的時候還是繁以霜搭她回去。王阿姨的門她們也關好了。
她坐在後邊,繁以霜依舊把頭盔遞給她,戴好以後,繁以霜才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