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明歌悶悶說，“我也有點不想上了……我們現在能打工嗎？”
夥伴笑了笑說：“那肯定不行啊，沒人要，我是在親戚店裡幫忙，等再大點就能自己去賺錢了。”
明歌回去後認真考慮了上職高或者打工的可能性，于珍珠騎着自行車用力蹬，扭頭對她說：“你先上啊，先上，不管怎麼樣先考啊，媽給你找補習。錢的事你别怕，家裡砸鍋賣鐵也得供你上學。我聽人家說，有個梁老師，實驗中學的老師，現在辭職了收新生呢，人家教了好幾個清北的學生，你跟他的班，好好學，盡力就行啊。”
明歌當時的情緒很差，爆發了幾次又斷斷續續高燒，于珍珠再差的脾氣，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對她，怕給她壓力，還不敢說你必須考上高中，隻要盡力就行，盡力就不怪你。
她在渾渾噩噩中感到窒息，看着身邊的同學一個接一個“自願”退學，再不見蹤影，不知為何就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危機感，于是在真正陷入淤泥前，用力爬了出去。
可如果從未意識到自己身在淤泥中，又要怎麼在窒息前爬出來？
她已經足夠幸運，可更多的是沒有這份幸運的人，依舊在迷茫掙紮。
明歌收起複雜的情緒，深吸口氣，下了車，令天在酒店門口低頭踩着方格，擡頭看見她，頓了頓。
“冷靜了一天，想好了嗎？”明歌抱起手臂打量她，“看着精神不錯。”
令天眼睛動了動，點頭：“嗯，我跟我媽說了，打欠條，她要是能找到工作幹夠一年，這錢我就不要了。”
明歌笑了：“诶，你還是很有頭腦的嘛。那就行。我幫你找個合适的房子跟工作，現在去收拾東西跟我走。”
令天擡手抖了抖手上的包：“都在這了。”
明歌沒再說話，低頭跟中介打了招呼，把手機屏幕給她看：“陽光小區，位置好房租低通勤方便一室一廳，公司二十分鐘地鐵能到，小區樓下也有共享單車，是我以前合作過的一個服裝品牌，主播工作，可以嗎？風吹不着雨淋不到，但你得自己面試，過不了估計就要找别的。”
明歌熬了半個晚上，根據令天的條件和自己積攢的人情，篩選出了隻需要足夠伶俐漂亮能說會道的主播工作，畢竟她也沒法厚着臉皮把職高畢業的朋友塞進人家重要工位。
何況，這個公司雖然不是很大，但跟明歌合作過兩次，口碑不錯，裡面的工作人員也多是女生，安全性有保障。
明歌把她從黑名單拉出來，道：“轉給你了，一個月六千，提成靠你自己。我聽陳靜儀說你做過銷售，應該不至于看到鏡頭就啞巴吧？”
令天打起精神道：“直播我也做過，現在線下不景氣，大多數店主都會試着直播。”
明歌道：“有經驗就好，跟我先去面試吧，房子是我一個朋友租過的，你不嫌小就能直接住。”
令天搖頭說挺好的，謝謝。
她的工作經驗倒是真的豐富，情緒再低落，真正面對人事時已經條件反射積極陽光起來，嘴角的弧度都仿佛精心設計過，吐字清晰，條理分明，再複雜的廣告詞也能流暢讀出來。
明歌在玻璃門外看着，看人事的表情，知道應該是能過了，微微松了口氣，放松下來。
和她聯系過的員工拿着材料出來，戳了戳她：“你朋友啊？條件不錯，我看做模特都行。”
明歌點了下頭，“她工作經驗很豐富，但是不确定能不能做模特，看她自己決定吧。以後入職，還要麻煩你們多擔待。”
對方笑了笑，說客氣了。令天正好這時簽完字出來，和她對視一眼，抿着唇緩緩笑了，眼中水光晶亮，仿佛充滿了希望與喜悅。
明歌移開視線：“走吧，帶你去你的房子，工作證入職後辦。”
令天點頭，腳步輕快地跟她走。夏天的陽光很曬，明歌打了太陽傘，她也不客氣，踩着石磚跳了兩下就鑽了進去。明歌在拿手機打車，見狀斜她一眼，把傘塞給她：“你打。”
小區是周薇租過的，後來她就一直住宿舍了，明歌要了聯系方式，見房子還在就租下來了。她帶令天看了一圈，跟中介簽了合同，拿到鑰匙就把今天的支出全截圖發給令天。
令天照單全收，說回頭打印出來記下，明歌說那也不必，我先回家了。
她正要扭頭離開，令天突然伸手抓住她，眼神殷切而小心翼翼：“明歌，你是不是……原諒我了？”
明歌回頭看她，愣了下。
她的目光落在那隻手上，大腦有點懵。本能告訴她應該開玩笑似的問一句“是不是想打感情牌不還錢了？”，但看着令天那小心的眼神，她又覺得不該這麼含糊帶過。
沉默片刻，明歌道：“時間久了，就過去了，沒那麼在意了。現在，不怪你。”
她能理解令天在那樣的環境中長大，不想放過一點賺錢的機會，既然沒有造成傷害，也不想多計較。
“我隻是……有些在意，”明歌垂眸看她，“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容靖是個瘋子，你攔也攔不住，我被你毫無防備地騙過去，會發生什麼？”
令天的臉色霎時白了，她下意識松開手，諾諾道：“我……”
“但是既然沒有發生，我也知道了你隻是沒有那種意識，就不在意了。”明歌道：“以後，别做這種危險的事了。自己賺錢比什麼都安心，你又不是沒有本事。”
明歌這話是真心的，她真的不在意了，也并非對令天沒有感情，朋友二字，她也願意認下。
但是，她們已經分開太久了，她們彼此的每一次成長，誰都沒有參與過。要想回到年少時親密無間的模樣，實在沒有那麼容易。
隻是不熟悉了。
明歌回頭沖令天笑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加油工作吧，未來可期啊，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