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天贶知道,這話,是姚令喜說給他聽。
她在解釋,她想說她跟章栽月之間,隻有□□,沒有暧昧。
可她根本無須解釋。
章栽月身上的四個窟窿,足夠證明:她根本不在乎章栽月死活,她不相信他,她的計劃,章栽月連參與的資格都沒有。
她唯一信任,寄托一切希望的人,是他謝天贶,所以她第一時間寫信,要他過來,帶她走。
他的姚四,心裡隻有他一人,在意他的感受,擔心他誤會,他甚至能感覺到姚令喜的視線。
委屈,生氣,蓄力要收拾他的,惡狠狠的視線。
她生氣了,怪他把章栽月推給她。
可她總要有人照顧,他不放心她一個人。
窸窸窣窣,蠱蟲頂起掌心的皮膚,像是感知到謝天贶的眷戀,冒頭提醒他不要癡心妄想,翻個身,悄然遁走。
剛剛被愛意點燃的心火,倏忽寂滅。
他知道姚令喜在等,隻要他出去,她就會跳到他懷裡,笑眯眯地說“這是我的男人謝天贶。”。
可他不能去。
逼她。謝天贶無力地攥拳砸向虛空,他要逼她,逼她習慣向章栽月求助。
于是乎,在章栽月鬼哭狼嚎的靜默中,姚令喜凝視良久,終究沒有等到謝天贶現身。
好,不管我是吧,看我待會兒怎麼收拾你!
擡起頭,她深深呼吸,轉身之際,一臂抵開噘着嘴,鬼祟湊近的章栽月,端端坐回圓凳,朝大将軍說道:
“大将軍可知,這個撩丸,是吳皇後的人?”
“吳皇後?”大将軍大吃一驚,都顧不上吐槽章栽月的窩囊相,立刻将遠在二十多年前,吳皇後被滅七族之事,在心中想過一遍。
“我懷疑,前太子還活着。”
姚令喜沉聲,再次抛出重磅消息。
這一次,就連章栽月都斂容,眯起眼睛聽她說話。
“前太子是瘋病而死,必定容貌大變,想必撩丸等人就是找人掉包,尋機将其救走。”姚令喜說出推測,接着便從撩丸等人意圖扶立女帝、借腹生子等等一系列計劃,全部和盤托出。
在大将軍一聲接一聲的驚歎中,她得出推論:
“所以,他們既然有把握操縱我,我懷疑當今聖上,早已被他們控制,所謂廢太子、立皇太女,也是他們在幕後主使。還有楠圖姑娘。”
略略一頓,目光轉向章栽月,姚令喜鄭重告知:“撩丸親口承認,你的楠圖姑娘,是毀在他們手裡,與我宣平侯府沒有半點幹系。”
聽言,大将軍凝固了表情,眼珠子一圈一圈地轉:什麼叫“你的楠圖姑娘”?章大人看起來,簡直狗一樣圍着公主殿下打轉,哪兒又跑來一個楠圖姑娘?
難道公主殿下對章大人冷淡粗暴,甚至痛下殺手都不在乎,是因為有個第三者?
不對不對!大将軍強迫自己停止八卦,重新整理思路:
如果殿下所言非虛,聖上很可能被袍中人操縱,現在他們又盯上公主殿下,此誠生死存亡之際,不拆陰謀、想對策,突然提個女人作甚?
小兩口的事,就不能放一放,夜裡床上說去?他甚是不悅,按捺着沒好表現出來。
然而章栽月卻非常清楚,姚令喜打的什麼算盤。
猝然提起阿圖,點名阿圖是被撩丸等人謀害。
她的意思無非就是:撩丸等人,是他的仇敵,為阿圖報仇是他自己的事,他理應出力,還要竭盡全力,但是此事與她無關,她不受人情。
她真是時時刻刻,不忘與他撇清關系。
是因為謝天贶嗎?章栽月非常确定她喜歡與他溫存,她明明在軟化,在接納,不抗拒做他的妻子,可是謝天贶一出現,她就滿心滿眼,又是别人。
他的妻子,看明明被他親得腿軟,扯着他衣襟舍不得停下,卻撒謊不認。
他強忍傷口劇痛,出來替她解圍,一句抱怨都沒有,她卻視而不見,拳腳相加。
其實她隻要肯提,就算赴湯蹈火,他什麼都願意為她做,可她繞着彎兒,避嫌。
“我累了。”章栽月撫着胸口刺傷,淡淡看着姚令喜。
“你們慢慢談,我另找地方歇息。”
說完,他垂下眼簾,無視姚令喜瞳仁裡的錯愕,轉身離開。
“章大人!”
大将軍追上,攔住去路:“大人不可!我這就傳太醫過來,您務必挺住,殿下拿下撩丸,已然打草驚蛇,現在聖上危難,您斷不能撒手不管!”
情勢危急,急如星火。但是章栽月決絕提步,還是走。
“殿下!”大将軍忙喚姚令喜——“殿下您快勸勸章大人,一個女人而已,别吃醋了,您都差點捅死章大人,也該消氣了!”
聽到喚姚令喜,章栽月幽幽停下了腳步。
隻不過姚令喜心裡,有自己的打算。
照先前的計劃,刺傷章栽月拖延時間,順便傳信四哥,收服大将軍,隻需要四哥易容成聖上,下一道太子複位的聖旨,輕而易舉就能扭轉局勢。
但是現在,多出來一群灰隼,還是五百之衆,武藝高強,在暗中窺視。
拿下撩丸,确實打草驚蛇,聖上周邊情況不明,不能貿然面聖禀報,橫生枝節。
為了四哥的安危,易容替換聖上之前,必須先将這群穿袍子的灰隼,連根拔起。
然而要查清二十多年前,吳皇後的舊案,找到灰隼可能藏身的巢穴,勢必要經過刑部、大理寺、京兆府、宗正寺……
暗中調集和查閱這麼多資料,确實繞不過章栽月。
宣平侯府的籍契屋裡,姚令喜就見識過章栽月調度資料、整合信息的能力,借助他的力量,絕對事半功倍。
可是。
可是她不想屈服。
謝天贶越是要把她推出去,她越不會就範。
不靠章栽月,她也有辦法挖出信息。
把心一橫,姚令喜起身,沒看章栽月一眼,徑直走向相反的方向。
“大将軍,麒麟殿現在需要重兵把守,你将外間的人全部撤走,然後去前廳等我消息,記得切莫走漏風聲。”
“殿下,您還是勸勸章大人吧!”
大将軍根本不願聽姚令喜安排,還想勸,章栽月提步便走。
眼看一個走得飛快,一個無動于衷,他左右為難,抱拳說“末将這就去辦。”,箭步去追章栽月。
一下子,兩個幫手都走了,姚令喜聽着腳步聲遠去,心裡七上八下。
章栽月居然不給楠圖報仇?她怎麼都想不通。
她甚至都準備好,如果章栽月立刻就要宰了撩丸,她還要先求情保命。
可是他居然一走了之,甩手不參與。
循着藥香,帶着滿腦子疑惑,姚令喜輕而易舉,從床帷後找到了謝天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