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逼,進而利誘。
姚令喜的話,最終落在光風霁月的清明理想,算是給大将軍一個台階下。
語聲散盡,燭光幽微。
舒舒然背光站立,她唇角保持恰到好處的弧度,看起來神閑氣靜,淡然自若。
帶九族下地獄,還是歸附新君、建從龍之功,正常人都知道如何取舍。
她有把握赢,也有耐心等待大将軍落入棋盤,臣服為她手中棋子。
對峙片刻,大将軍的喉頭,終于極輕極輕地滾動,發出幾不可聞的吞咽。
穩了。掐住食指的左手拇指松開,姚令喜含笑迎接勝利,卻不料“噌”地寒光一閃,冷風破空劈來。
大将軍,居然拔劍相向!!!
她目瞪口呆,腦子想跑,身體卻瞬間投降,使不上力氣,隻能狂念四哥救命!
電光火石之間,一道銀光劃過——
“铮!!!”
劍身震顫,火星迸射!
寶劍險些震飛,大将軍虎口發麻,瞠目駭然——他出劍偷襲,迅雷不及掩耳,居然輕易就被擋下,速度快到無法追視!
好強!
感覺,就像姚令喜周身藏着看不見的護盾,根本近不得身。
太強了。刺傷章大人算什麼?想到身後的撩丸,大将軍汗如雨下,自知不敵,卻依舊揮劍相峙——
“唰”地一聲。
冷劍寒光又至,劍尖直指姚令喜咽喉!
還來?
姚令喜沸騰的腦漿還沒歸位,喉前半寸,立時空氣結冰。
她不敢動。
根本不敢動。
怕得要死,還要從容淺笑,做出萬分冷靜,渾不怕事的飛揚意氣。
四哥是她的底牌,決不能輕易暴露。
就是我擋的,我可太強了。姚令喜挑眉擡眸,對上悍然冷視的大将軍,她渾身雞皮疙瘩,還是竭力保持微笑。
見她笑,大将軍怒不可遏,脫口便罵——
“亂臣賊子!”
一聲雷霆,震得姚令喜腦瓜子嗡嗡作響。
我,亂臣賊子?
話可不能亂說。
她提氣欲辨,大将搶先一步,怒火噴薄而出:
“無故殘殺朝廷命官,構陷忠良,謀權奪位,爾等與灰袍撩丸有何區别?安敢紅口白牙,自稱仁厚,蠱惑本将。”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麼人,但你絕非甯國公主。”大将軍凜然持劍,目光如炬:
“公主自幼長在深宮,出宮,也不過是去太子府,受教于葉老太師。
你這手拿下撩丸的功夫,還有易容術,絕非公主本人!你究竟是什麼人?假扮公主有何企圖?說!真正的甯國公主和章大人,現在何處?”
居高傲視,大将軍霸氣铮铮,犀利敏銳,姚令喜聽音入耳,雖然吃驚,卻沒有非常意外。
結盟締約,當然是奇貨自居。
她包裝自己師出有名,大将軍自然也可以惺惺作态,佯裝忠于聖上,傲骨千金,以便讨價還價,自擡身價。
這一手,她早有預期,偏生大将軍突然話鋒一轉,質疑她假冒公主,姚令喜這才眼前一亮,定睛将他凝視。
身前站立,加上劍身反射,兩位大将軍同時對她怒目而視,千真萬确不受她脅迫,齊聲痛罵她是撩丸之流的臭老鼠。
他竟不是演戲。錯愕一霎,姚令喜一絲不惱,反而驚喜欲狂,心髒砰砰亂跳——
雖然他罵我是臭老鼠,可我覺得他人真不錯!
這就是所謂的武人鋼骨?
太子殿下就托付給您老人家了!
“大将軍!我更想要你了!”
她興奮大叫,滿臉漲紅,大将軍冷不丁吓個激靈,手一抖,劍尖破皮刺入,冷的進,熱的出。
血珠滾落。
怎麼突然就破防了?大将軍愣在原地,自己都沒敢信。
姚令喜瞬間老實。
淡定,淡定。
被四哥發現他傷我,大将軍就活不成了。
她強忍刺痛,拔劍推開,若無其事掏出錦帕擦拭傷口,一副絕世強者姿态。
大将軍見狀,心裡慌得不行,投身行伍一輩子,禦前侍奉大半輩子,他還是第一次被人用手指頭夾劍。
這家夥到底何方神聖?未免太看不起人。
他惱恨不已。
聖上老了,總有龍馭賓天那一日,他拖家帶口幾百人,不可能不為将來打算。
侍奉聖上多年,太子、公主、章大人,三人幾乎就在眼皮子底下,他一天天看着長大的。
在他看來,這仨,其實感情好得很。
章大人雖然專擅,但是每有治國大計,必言為聖上和太子分憂。
聖上賜朱筆,命他批閱奏疏,代行天子事,章大人也會先将批文寫于白紙,送往東宮請太子查閱。
雖然太子每每亂改批文,胡畫王八,令人頭疼,但章大人還是會一邊照自己的意思謄朱筆,一邊不厭其煩,寫信回複太子殿下:
臣下對在何處,殿下錯在何處,一一指出,細細解釋,然後殷殷切切,叮囑太子多多讀書,閑來無事,可去中書省坐坐。
事實上,章大人行事,無可指摘。大将軍看得清楚,章大人對下一視同仁,從未結黨營私,自請除族,更是孑然一身,報效朝廷,令人欽佩。
再說太子殿下。
比起二十年前殺得頭破血流的八王之亂,太子純粹就是個傻憨憨。
頂個太子頭銜,恩寵權勢卻從沒擁有過,沒有,他還擺爛不争。
聖上偏心章大人,不給機會曆練,緻使他淪為笑柄,人人皆稱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