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盯上了我。姚令喜認清處境,所以他們才會捏造罪證,把屠刀架到虎守林脖子上,吊我出來。
而聖上之所以放任嫁禍,還準予調兵,默許他們前來接觸,不排除他想将這股力量轉交給我,但是更有可能,是聖上也控制不住他們,隻能任由他們以屠戮虎守林為借口,再次轉生,脅迫新君。
否則他們殺害楠圖即可,無須縱火燒死三百多條人命,也不至于淩虐楠圖,做到讓章栽月失心發瘋,殘殺程山叔,謀害姚氏滿門的地步。
這種越界,即是失控。
聖上老了,無力約束,他們嘗到了栖身弱勢皇權的甜頭,豈肯輕易再依附年富力強的太子?
一個沒有實權,處處受限的女帝,顯然更合他們的胃口,正好聖上有意立皇太女,他們聞着味兒,就來了。
現在,是攤牌的時候。
他們捏着虎守林,捏中姚令喜當下。
而姚令喜,未來的皇太女,也掐緊他們今後。
合作,能救下虎守林,但日後必定處處受其挾制,成為傀儡。
不合作,虎守林難以保全,她自己隻怕也會步太子後塵,不得善終。
交涉,迫在眉尖。
這時候誰開口,誰落下風,姚令喜知道應該再熬一熬,全當是将他困在此地,給虎守林争取時間,但是想到家中母親生死未蔔,她還是迅速展開行動:“家母,也是你下毒謀害?”
突兀一問,撩丸眼前一亮:小公主聰明,很上道。
上道好,聽話更好。他意味深長地搖頭:“非也,并非吾等,而且,您也不會想知道真相。”
此言,似乎意有所指。姚令喜立馬想到四哥謝天贶,難道真如章栽月所言,是意外染毒?
她不确定,隻能再問:“可有解藥?”
“沒有。”
“當真?”
“當真。”
一問一答,隔靴搔癢,姚令喜不問正事,不談交易,撩丸似乎也耐心極差,徑直往一旁椅子落座,呷一口冷茶,單刀直入:
“當初在下去找章大人時,他也如您一般,很沉得住氣。”
“哼。”他嗤笑一聲,想到楠圖驚為天人的美貌,臉上流出一點意猶未盡的旖旎,“然後平康坊,就着火了。呵呵呵,我可真是個暴脾氣。”
說着,撩丸還搖頭,一副前塵往事,恍然若夢,不堪回首模樣。
他言辭輕巧随意,入到姚令喜耳中,卻不啻雷霆萬鈞——這些人找過章栽月!
當然要找!她立時明白——權臣上位,自然要清洗皇族、鏟除舊日勢力,每一步都是斑斑血迹,這些灰隼嗅到血腥氣,安能不趨之若鹜?
可是章栽月拒絕合作,他們惱羞成怒,就朝他的心上人痛下殺手!
卑鄙!
無恥!
該死!
楠圖姑娘,真是無妄之災!
一瞬間,姚令喜惡心得想吐,憤怒起身,拂袖一掃。
“砰呲!”
茶盞砸地飛濺!
碎瓷片貼臉擦過。
撩丸一動不動。
姚令喜目眦欲裂,厲聲诘問:“殺害楠圖,嫁禍宣平侯府,挑起姚章兩姓厮殺,也是你們報複的一環?”
所有線索串聯起來,姚令喜咬牙切齒,猜中真相!
然而撩丸聞言,隻哈哈大笑:
“禍水引到宣平侯府,在下也很意外,但是拜她所賜,吾等也看清章大人愚蠢無比。這麼點小事,他居然以身入局,不惜娶你來報複姚氏一族,蠢成這樣,如何做得了我等之主。”
這不是蠢。姚令喜搖頭:章栽月這麼做,是不牽連,不擴大,親手親眼,隻精确鏟除姚氏一族,否則若挑起朝廷争端,結黨伐異,必定死傷一片,朝局動蕩。
下意識地,她為章栽月辯護,原因無他,拒絕這夥灰隼,不同流合污,不走邪道奪皇位,章栽月在她心目中,形象就再也猥瑣不起來。
可是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她也拒絕的話,虎守林絕對兇多吉少。
姚令喜當機立斷:
先穩住他們再說。
“所以我并非你們的首選。”她撇撇嘴,表示不太滿意,緊接着話鋒一轉:
“但是,我才是最佳人選,身為女主,要處理的肮髒事兒,可比普通帝王多多了,你們的分量,自然也會水漲船高。”
“殿下錯了。”撩丸似乎百無聊賴,指尖滴滴答答,在案幾跳躍,說道:
“我等出手,無論男主女主,都可以國泰民安,也可以平地生風,不過是制造問題,和解決問題。”
“原來如此。”姚令喜頓時了然:“撩丸二字,出自《千字文》第九一五和九一六,你口中的‘我等’,至少有五百人?”
“殿下又錯了。”撩丸豎起雙手,手指頭像一把扭動的蛆蟲,說:“數不過來,根本數不過來,我等效忠聖上,即是代天下人盡忠。”
“原來如此。那麼我倒要問你,”姚令喜傾身逼視:“這麼多人,你如何證明,你做得了主?”
撩丸聽言,“哈哈”大笑,影子在燭光搖曳中扭曲。
“在下無頭蒼蠅,全憑主上差遣,做不得主,不敢做主,哈哈哈。”
一邊說,他還一邊捧腹,仿佛姚令喜可笑到極點,姚令喜翻個白眼,靠回椅背:“那你可是要認我為主?”
“若殿下有意,吾等誓死追随。”
撩丸立刻止笑,拉扯嘴角假笑,擺出表面上的恭順。
“好。姑且試試你們的斤兩。”
姚令喜掏出信封,兩指彈出,撩丸瞬時抓住。
“小心點兒。這是皇後娘娘寫給我的回信,淬了情藥,一碰就見效。”
“歐?”撩丸頓時暧昧了眼神,上上下下打量姚令喜:“殿下這馴服人,還真是親自馴服噢,有點兒意思。”
“當然有意思。”姚令喜閃着一雙漆黑眸子,燭光化作火光,噗呲噗呲,吐蛇信子:“你就替我走一趟,把信還回去,順便,取皇後的頸上人頭來賠罪。”
“什麼?”
假笑的臉,一霎繃緊。
姚令喜看在眼裡,心中暗呼一聲:是了。
與此同時,撩丸仿佛被什麼東西擊中,立刻眯縫眼睛,露出狠厲的表情:“殿下真是聰慧過人。”
“呵呵。”姚令喜淡淡一笑:“可當得爾等主人?”
“少廢話。”撩丸好似完全換了一個人,陰鸷眼神,惡狠狠發問:“你到底怎麼看出來的?”
“《千字文》。”姚令喜懶洋洋斜倚靠背:
“年幼時,我和太子殿下,曾在東宮某個犄角旮旯地角落裡,翻出來一卷《千字文》,葉老太師識得字迹,說那應是前太子暗中保存,祭奠被誅殺四族的吳皇後。
當年吳皇後被誅,滿朝皆稱冤枉。聽聞她死時被發覆面,以糠塞口,其狀慘不忍睹,聖上還強命前太子親去一觀,使其驚懼憂傷,不久便暴斃身亡,母子雙雙枉死。
你們在聖上身邊,殘害皇嗣,擾亂朝綱,又以《千字文》為名錄,我就猜測,應該是吳皇後後人。”
“聽到要殺皇後。”姚令喜定定直視:“你們應該會有所反應。”
“啪!”
撩丸鼓掌。
“啪、啪、啪!”
撩丸一拍一步,走到姚令喜面前,鞋尖頂着鞋尖,膝蓋壓着膝蓋,俯身誇贊:
“聰慧,太聰慧了!”
“是聰慧絕倫。”姚令喜糾正。
“那麼讓在下告訴你一件好事吧。”
撩丸握住雙邊扶手,折腰逼到姚令喜眼前,血腥味從四面八方,向她絞纏。
“你是不是以為,把我拖在這裡,虎守林就安全了?”
湊到姚令喜耳畔,他緩緩說道:“您猜,調動龍武衛的虎符,現在在哪兒?”
此話一出,姚令喜目瞪口呆,心髒狂跳不止:剛才黑袍人離開,已經帶走虎符,現在兵臨虎守林了嗎?!
完了!
大意了!
又被擺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