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淺淺飲了一口盞中新烹的茶,她挑眉看向李炳:“本宮覺得,許是罰的不夠重,那人并未吃到真教訓,想必承諾的不會再犯也不會實現。李大人你覺得呢?”
聽出薛蘊容話中之意的李三郎慌亂開口:“叔父!”
昨日他真是被打怕了,怎麼還不夠?
若真被帶走禁足、嚴加看管,這日子還有什麼盼頭……想到這,他真的後怕了。一聲一聲叔父喚的頗為急切。
見李炳并未理會他,李三郎這才對着薛蘊容跪下,終于帶着一絲真心實意連聲認錯。
畢竟是自己看大的幼子,李烨心有不忍,還欲求情,一聲“殿下”還未叫出,不遠處一聲輕咳打斷了他。
越承昀舉起右手掩唇,發出幾聲咳嗽聲,裹成粽子的右手分外明顯。
李烨見狀一噎,心虛起來,心道這傷是有多重,愧疚之下錯過了開口的時機。
李炳沉吟片刻,無視了李三郎一聲又一聲的叔父,向薛蘊容承諾道:“微臣保證,日後定會嚴加看管三郎,保證他改了陋習、絕不再犯。”
話音剛落,他朝身側仆從做了一個手勢,李三郎便被仆從半挾着離場了。
無視他的哭嚎,李炳神色如常,宴席繼續進行着,似乎剛剛的波折并未發生,席間也并未少了一個人。
直到傳來一聲嗚咽,李三夫人失态捂住嘴。見衆人視線掃過去,又低下頭,小聲言說自己突然身體不适,先行告退了。
薛蘊容收回視線,若是始終無法狠下心,那李三郎隻會更加無法無天,不若她今日便替李氏來做這個惡人。
手中的湯羹被攪得有些涼了,她放下銀匙,擱在案邊發出一聲清響。
幼子被帶走,夫人難忍情緒時态離席,那頭李烨是再也不敢與公主交談了,但仍想緩和氣氛,在皇室面前落個好。
于是他仔細留意着驸馬,倒覺得他寡言溫和,不似公主一般銳利。思索片刻,鼓起勇氣舉杯問候:“聽聞越驸馬是德州人,德州可是風景秀麗之地,也難怪驸馬儀表堂堂、品貌非凡。微臣有一遠方表親,正在德州任職,若驸馬家中有什麼需要,盡可吩咐。”
李烨極力思索着,搜腸刮肚半天,才憋出這幾句話示好。
越承昀聽他說完,放下手中的茶盞,不緊不慢道:“越某家中一切都好,隻是門第不顯,怕是要辜負李長史好意了。”
話雖客套,可李烨越聽越不對勁,思慮半天,瞥見他手上的白紗,恍然道:“微臣府上有上好的上藥,這就給越驸馬送來。犬子冒犯、冒犯了……”
他擦着汗,扭頭吩咐仆從,卻被越承昀軟綿綿地頂了回來:“長史安心,越某有公主照拂,自是無礙,您那些傷藥還是多給小郎君備着吧。”
這李烨,倒還真是……越承昀又斟了一杯茶,不着痕迹地與薛蘊容對視。
倒還真是心思簡單,薛蘊容想。
“若李三郎日日如此,無人嚴加約束,李長史認為,會如何?”薛蘊容驟然發問。
未等李烨答複,她又追問道:“趙郡李氏,百年威名。高祖皇帝時便時常倚重,可這份倚重也得族中有才可用才是。若是陛下需要,家族聲名自會更加顯著;可若族中子弟多行禍亂之事,家族榮光怕是也該到頭了。李長史,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李炳心下發虛,仍以為薛蘊容在提點幼子一事,頭頂冒汗,連聲道是。
一旁的李二郎已隐約聽出不對,但不知如何提醒父親,隻能扭頭向叔父投去求助的目光。
“李太守,你說,本宮說的對不對?”
薛蘊容微笑着,突然看向下首已沉默了許久的李炳。
李炳半耷拉着的眼皮擡起,眼中意味不明。他視線掃過神态自得的驸馬,最後落在似笑非笑的公主身上:“殿下說笑了,趙郡李氏自然事事為天家着想。”
他避開了回複是與不是,僅僅表達了李氏百年來一貫的立場。
但薛蘊容知曉他聽懂了。
“門閥林立、子弟跋扈,不止是寒門,百姓更難以落得好。若各大士族都能像李太守一般懂得規訓族人、體恤他人,想必父皇也會好做得多。”
話頭幾乎已經挑明,薛蘊容起身,掃過仍不明所以的李烨、以及面露憂色的李二郎:“本宮觀李氏二郎頗有太守昔日風範,想必他日定能為我朝繼續效力。”
“李太守治下甚嚴,定會給本宮一個滿意的答複,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