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沒料到他會如此揣測,薛蘊容雙手難以抑制地發抖,“你給我滾!”
新衣自然并未制成,未動一針的錦緞在他生辰當日随畫一起擺上他的桌案。
那場莫名的争吵,當年她耿耿于懷。二人誰也沒有先低頭,而後随着朝局變化,起争執的次數更是越來越多,最初的這匹錦緞她竟漸漸淡忘了。
想到這,薛蘊容淺笑一聲:“眼下能和諧相處,你能看出父皇苦心,我已知足。但我們之間,再也回不去了。”
這樁婚姻源自她的一念起,從認出新科探花郎起,她明裡暗裡磨了父皇許久。恰好時局助她,父皇亦覺他可用,于是她抱着滿心歡喜出嫁了。
然而時事易變,真心已冷,如今她隻想盡力輔佐父皇,情之一字早已排在後位:“你也不必事事讨好,我非不講情面之人,不會輕易和離。”
“可做與不做,是我的事。”沉默了半晌,甫一聽見和離二字,他慌忙開口。
當年奪門而出時他已後悔口不擇言,但昏頭之下加上自負之心,他認定事實就是如此。直到那批錦緞與古畫靜靜躺在他的桌案上。
他啞口無言,然彼時他們已在多日的冷淡中分居。
看着薛蘊容神色平和,越承昀渾身發麻,痛意傳入四肢百骸。
“你别惱我,我隻是不喜他。”不喜他前世出言挑釁,不喜他……與你相識那麼多年。
他蜷起了身子,重新去夠她的手指,緊緊攥住,仿佛能從中獲得一絲力量。
“阿容,求你别推開我。”
哽着嗓子,低頭的瞬間,淚珠砸在了薛蘊容手背,突如其來的滾燙讓她一驚。
下一瞬,越承昀終是沒忍住,傾身扣住她的肩,緊緊鎖住了她。
他雙臂似鐵鍊,顫抖着,眼淚浸濕了薛蘊容的衣衫:“明日我們便去冀州。你信我,我真的全改了,你别不要我。”
“我沒說……”薛蘊容的手懸在半空,放哪也不是,這是她第一次見他如此失态,可她不明白為什麼。
“阿姐,阿姐!”薛淮敏在殿外看夠了煙花,心中高興,可環顧四周未見二人,便急急跑回了殿内。
這些時日,薛淮敏身體愈發康健,也能自己獨自騎馬沿着馬場慢行了。
臨到跟前,薛淮敏才發覺不對:“阿姐,姐夫怎麼哭了?”
童言無忌,聲量也未作遮掩。
緊随太子身後的幾位大臣腳步一頓,面面相觑。
“他醉了。”對上薛淮敏天真的目光,薛蘊容艱難開口。
也許真的醉了吧,醉鬼最不講邏輯,不是嗎?
隻要他真的聽話,其餘都随他吧。
又心軟了,她想。
*
第二日是初一,自然無法立即動身去冀州。但此事宜早不宜遲,出發行程最最終定在正月初六這日,對外便稱作公主要與驸馬訪遊名山。
自除夕宮宴後,驚鵲驚奇地發現殿下與驸馬之間似乎萦繞着一種微妙的氣氛。二人之間仿佛有一根繩子,殿下不悅時,繩子便拉長,驸馬亦會注意分寸。可若殿下并未及時表态……
“瞧什麼呢。”秋眠一進院,便看見驚鵲扒着門邊,“你如今已是公主身邊正經的女官了,怎麼還是如此毛躁。”
去歲廿九,驚鵲正式升職,從今往後與秋眠一樣,都是公主的近身女使了。
“沒什麼。”驚鵲放下手,站直了身子,還是沒忍住,“秋眠姐,明日殿下真的要與驸馬一道?”
“蠢話。”秋眠睨了他一眼,“殿下自有打算,以後少提這種話。”
秋眠言語制止了她,心中卻想到除夕夜驸馬回府雙目通紅、淚痕未幹的模樣,心歎真是時事易變,有朝一日竟能看見驸馬這般示弱。
“殿下出行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嗎?”秋眠回神,催促道。她這幾日忙于公主交代的年節備禮,公主身邊的事宜盡數交給了驚鵲。
還未聽到回應,屋内傳來動靜。
越承昀緊緊跟着薛蘊容走出來,口中念念有詞:“阿容,我都收拾好行裝了,絕無錯漏,沒有假借他人之手。”
秋眠訝然,扭頭一看,驚鵲一副“你看,果然如此”的神情。
薛蘊容被他黏了許久,心道此人真會順杆往上爬,給一個好臉色便燦爛。忍無可忍,終于站定回過頭警告他:“越承昀!”
被點到名的人立刻站直了。
還真有根繩套在驸馬脖子上,驚鵲覺得自己已洞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