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蘊容回神。
“這是他的虹羽。”
越承昀笑着替他宣告了紅馬的名字。
目光灼灼。
“不意外。”她輕聲道。
聲音化在風中,無人聽清。
又轉了幾圈,顧及到小太子的身體,越承昀馭着馬,慢了下來,自覺在薛蘊容幾步外停下。
薛淮敏仍沉浸在騎在馬背上的暢意中,就被他提下了馬。
“好了,今天就練到這。”
薛蘊容看着二人下馬,沒多說話,隻是擦了擦太子頭上沁出的薄汗,擔心太子出汗後被寒風吹着涼,便示意銜青送太子回宮。
薛淮敏也明白自己的身體,雖意猶未盡,但還是乖順地跟着銜青,走了幾步又扭頭道:“姐夫下次再教我!”
短短數日,薛淮敏對越承昀的态度親近了不少,稱謂也從越大人變成了姐夫,足見信賴。
望着他因興奮而微微發紅的臉,薛蘊容心情複雜。
這兩年阿敏身體愈發康健,她本就有意循序授他騎射,隻是因諸事繁忙,加上諸多的争吵心力交瘁,未能及時履行。越承昀這些日子的改變倒是幫了她忙,隻是不知,他此番變化能維持多久。
銜青帶着薛淮敏往宮道上走,身影漸漸隐在馬場門外,偌大的跑馬場隻剩此處的二人。
越承昀下馬後,馬仆便将虹羽牽走了。
此刻他微微喘着氣,目光跟着步伐比劃着他與薛蘊容之間的距離。
三步,兩步,一步。
“多謝你,阿敏今日很高興。”
薛蘊容開口道,語氣是這兩年多來難得的溫和。
但在越承昀耳中卻是相當生分,額間與頸側的薄汗此刻在寒風呼嘯中竟有些讓人發冷。明明一步之遙,卻好像相隔萬裡。
視線凝在風中搖曳的衣袖上,他伸出手,試圖捏住一角,然而光滑細膩的緞面唰地從指縫間流走了。
“阿敏很喜歡你,日後可能要煩你常相見了。”薛蘊容沒有察覺到他的動作,兀自說着。
越承昀嘴唇動了動。
那你呢,你喜歡我嗎。
“如果你嫌麻煩,也沒關系,我……”
正說着,突然被劇烈的咳嗽聲打斷。
薛蘊容感到衣袖的緊繃,回過頭,越承昀單手掩唇,另一隻手緊緊攥住了她的袖子。
“不麻煩,我本就是愛屋及烏。”
越承昀平了平氣息,放下掩唇的手,目光一錯不錯地盯着薛蘊容:“阿容,你不要與我如此生分,好不好?”
說完,又掩唇欲咳。
破天荒的,薛蘊容竟從眼前人的眼神中體悟到了一絲脆弱,不自在地偏過頭。轉瞬想到前幾日醫官的診斷,扭頭盯着他:“你不是病好了嗎,裝什麼?”
從跑馬場出來,馬車内一路安靜。
一路上,側窗的羅帷就沒有放下來,薛蘊容掃過沿街的商鋪,狀若平常,卻始終無法忽視黏在身上的那道目光。
駛過書肆時,薛蘊容收回挑簾的手,終于打破沉默:“扶光書院過幾日就放館了,你該去接阿吟了。”
扶光書院,建于太祖時期,如今已有百年曆史,是建康城最卓越的書院。百年來,書院大儒雲集,一些學士文臣辭祿後也會前往書院任教。而今朝,中書舍人崔原緻仕後便去了書院。書院因而聲名在外,世家勳貴子弟都搶着要去扶光書院,以至于入書院的“進場券”一票難求,非豪族不可入。但自景元帝頒布“廣澤令”并推行科舉後,頗有才學的寒門子弟或在朝為官的寒門子弟的親眷子女也可去扶光書院念書。
越承昀的妹妹越素吟如今便在扶光書院讀書。
臨近新年,扶光書院即将放春假,學子都會被遣歸家。
對于越承昀這個妹妹,薛蘊容是喜愛的。相處不多,從僅有的幾次交談來看,隻覺她像柔韌的蘭草,雖然寡言少語,但自有一股力量,因此時常照拂。
以往對于此事,薛蘊容不必刻意提醒,但礙于越承昀這些時日的反常舉動,她想了想,緩和了語氣,還是補充道:“後日我去萬佛寺,你跟着順道去接阿吟。”
或許,真的能和父皇期待的那樣,平衡之策能在各州推行下去,一切順利呢。
薛蘊容餘光瞥了眼垂眸應聲的越承昀,又想到這幾年頻繁的争執,心中又缺了底氣。
不論如何,先試試吧。
馬車停在公主府南門,薛蘊容先行下了馬車。
府門前的侍從迎了上來,躬身悶聲道:“殿下,秘書省有人來尋驸馬。”
薛蘊容循聲擡頭,看見來人,不着痕迹地皺了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