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不是不喜焚香、從不用香丸染衣嗎?
“你怎麼熏了沉水香?”
“啊有嗎……應該是路過哪裡不小心沾到了吧。”永嘉幹笑了兩聲,抓緊了薛蘊容的胳膊,“阿姐快些走吧,我真的餓了。”
原本未作多想,但永嘉神情古怪,手腳間不覺流露出緊張的意味。
薛蘊容神情一凝,心中已隐隐浮現了答案。
停住了腳步,側頭看向她。
永嘉天不怕地不怕,從小到大最怕薛蘊容一言不發地盯着她。
她咬了咬唇,吞吞吐吐半天終于憋出一句:“我請了钰表哥來,阿姐不高興嗎?……可是我們兄妹三人許久沒有一起小聚了。”她瞧着薛蘊容的臉色,聲音愈來愈小。
“走吧。”
沒說高興與否,隻是妥協地歎了口氣。
永嘉稍稍舒了口氣,聲音也大了些,扯住她的袖子往裡走,“我還準備了禮物給阿姐,那可是我在荊州費勁千辛萬苦才求到的寶弓。”
走了幾步,來到了後院。
廊下擺了長案,鄭钰正端坐在案前烹茶,一旁炭盆燒的正旺。
永嘉看着不做言語的二人,心念一動,将薛蘊容往案幾前一推,向屋内跑去:“你們先聊,我去拿弓來!”
須臾間,廊下隻聞木塊被灼燒發出的噼裡啪啦的聲響。
烹茶時氤氲的白霧柔和了鄭钰的眉眼,他将茶盞推來,行動間袖中冷香陣陣。
“永嘉傳信于我,說給我帶了好東西,約我吳州相見,我便來了。”鄭钰率先打破了沉默。
薛蘊容接過鄭钰遞來的杯盞,在他對面坐下:“數月不見,兄長一切可好?”
鄭钰颔首,依舊是溫和的笑容:“數月不見,你怎麼不問我讨要禮物?”
他從桌案下掏出一個漆盒,打開放在薛蘊容手邊。
“我途徑南陽時,遇見了這塊玉,覺得很适合你。你拿來做擺件也好,做玉镯也好,或者……你與承昀做一對玉佩也好。”
世人都說宣平侯溫和似水,可此刻薛蘊容幾乎要被鄭钰熾熱的目光灼穿。
宜陽公主與驸馬感情不順之事不是什麼秘密。
她看着被白綢包裹着的、泛着瑩潤光澤的玉石,再一次拒絕了他的試探。
“多謝兄長,是我與承昀有福了。”
恰這時,永嘉抱着狹長的木匣走來,消解了此處凝滞的氣氛。
她看見案幾上的漆盒,啊了一聲,嬉笑道:“钰表哥也給阿姐準備了禮物啊,阿姐也看看我送的,是不是比你那把舊的更好?”
紫衫木的弓身修長,牛筋線搓成的弦緊緊繃着,按住弓弦撥動發出了低沉的聲音。
任誰來都能看出這把弓箭的名貴。
薛蘊容感受着手下弓弦顫動的餘韻,心思卻因鄭钰的話不自覺飄向了澹月軒的那人。
昨夜他與自己據理力争的時候精神抖擻的樣子,可不像會突然生病的模樣。
難道老天開眼,要燒一燒他的腦子?
活該!恨恨想着,心頭又漫起一陣酸意。
院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薛蘊容覺得自己幻聽了,不然怎會在此處聽見越承昀的聲音。
“他,他不是……”永嘉杏眼圓睜,聲音像從喉嚨硬擠出來的,幾乎連不成句。
薛蘊容也難以置信地看向來人。
越承昀素來在意自己的儀容。無論何時,他的發髻都整齊束起,玉冠緊扣、衣飾整潔,言辭舉止堪為君子典範。
此刻鬓發散亂、面色蒼白跌跌撞撞跑來的又是誰。
幾乎是一瞬,薛蘊容的鼻腔充盈着他身上青竹般的氣息。
“阿容!”越承昀幾乎是驚慌地抱住了她,他将手臂越箍越緊,對雙膝磕在青石磚上的刺痛也毫不在意,氣息淩亂,“阿容,幸好你還在……”後半句話聲音極輕,仿佛唯恐驚擾了眼前的幻夢。
薛蘊容很久沒有從越承昀口中聽見這個名字了,一時怔松在原地,直到他的手臂越收越緊,才回過神。
“你發什麼瘋,松開!”薛蘊容反手硬推他的肩膀。
然而越承昀置若罔聞,眼眶通紅,隻反複重複那一句話。
薛蘊容感覺不對,手撫上他的脖頸,竟像摸到了灼燒的烙鐵:“你怎麼……”
話音未落,隻覺身上一沉。
越承昀頭埋在她頸間,竟是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