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挺好的,啊……他怎麼走了?”謝韫皺着眉嘟囔。
郎中又東張西望了一會兒,人沒見着,倒是瞧見那樹葉被風吹得嘩嘩響,他收回視線,隻當是小公子閑的發慌故意作弄他。
謝韫是個心大的,很快便将這事兒給盡數抛到腦後去,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同郎中匆匆道了别,一溜煙兒竄進府中。
屋外的侍衛本想攆人,見是個軟乎乎的糯團子,黑葡萄似的眼睛撲閃撲閃,脆生生喚道:“大哥哥,我能進去找我阿姐嗎?唔,我的馬蹄糕沒有了,等我回去了再給你換可以嗎?”
再冷鐵般的侍衛都耐不住小孩子嬌聲撒嬌,其中一個蹲下身來,也不由自主放緩了語氣,“祁王殿下說了,王妃還在休息,暫不能打擾,院子裡這段時間有許多蛐蛐,你喜歡逗蛐蛐嗎?”
謝韫點頭,那侍衛莞爾一笑,揉了揉他的腦袋,轉身去了,不大一會兒又回來,給他帶了個小籠子,籠子裡裝得就是蛐蛐。
“你先拿着這蛐蛐解悶吧,待會兒就能見到王妃娘娘啦!”侍衛又揉了揉他的頭,叫了個婆子領了謝韫去院中,謝韫一步三回頭,平日裡感興趣的蛐蛐如今也沒有滋味。
謝小七坐在石桌旁百無聊賴晃着短腿,同石桌上的蛐蛐大眼瞪小眼。他一扭頭,瞥見他那便宜姐夫從房中走出來,瞧了他一眼,又移開眼去,低聲同下屬囑咐些什麼,囑咐完便回了房中。
謝韫歪着腦袋,目送祁王進了房,不一會兒,那人又出了來,這一次,他懷中抱了他姐,謝綿綿睜了眼,衣裳換了另一種款式的嫁衣,雙手緊緊摟着他的脖頸。
謝韫再也坐不住了,跳下凳子追去,祁王聞聲停步,扭過頭來,見是個小孩,他這會兒心情不好,哄不動孩子,隻面無表情道:“噓,她在睡着。”
謝韫:“?”
他眨巴着眼睛,撇了撇嘴,剛想反駁,可看見謝綿綿的神情,他福至心靈閉了嘴。
她垂了眼,眉眼間盡顯疲憊,早時的濃妝悉數卸下,隻簡單打扮一番,就這麼挂在祁王懷中,連半句話都不說。
管家恰到好處迎了上來,拉住謝韫道:“這是王妃娘娘的弟弟,擔心王妃這才跑來看呢,王爺您莫怪。”
祁王漠然點頭,算是應了,那管家方湊上前,小心翼翼詢問:“殿下,那烏河遊不遊了?這接下來的婚禮還拜不拜了?”
祁王低頭看着懷中的新娘,緩緩啟唇:“王妃受了驚吓,且那賊人還未審訊出結果,今日先回王府上,婚禮之事,容後再議罷。”
“可……這有違禮數,皇上那您也交代不了啊。”管家勸道。
可祁王全然不聽,跨了門檻,将新娘安置在舒服的車廂中,方才擡眸,那眸中冷峻,淩厲,“王妃身體抱恙,你要讓她強撐着去完成那所謂的禮數?”
“我與王妃情投意合,我亦相信,我與王妃的婚事無需烏河祝福,亦無需旁人置喙。”
“至于皇兄那,我自會去解釋。”他這麼說着,卻覺袖口被人扯了扯,他掀開轎簾,瞧見她的模樣,她似猶豫,又終于開口:“你,一起坐轎吧,外面風大。”
他一愣,方才的冷峻蕩然無存,臉上多了絲無措,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應下,“好。”
謝韫被管家拉着,眼睜睜看着自家阿姐上了轎,他想掙開,奈何管家拉得緊,他掙紮不了分毫,自暴自棄問那管家:“阿姐要去哪?他們不辦婚禮了嗎?我娘又去哪了?”
他的語氣算不上友善,落在大人眼裡,就成了氣呼呼的糯團子,管家笑道:“王爺是帶你阿姐回王府休息呢,謝夫人在房中收拾東西,我帶你找她去。”
說罷,牽了謝七的手回房中。
謝侯爺不知何時進的屋,正攬着謝夫人神傷,謝韫這回懂事地閉上了嘴,早上都還喜氣洋洋的一家子,怎麼這會都無精打采了,他年紀尚小,百思不得其解。
這一天倉惶過去,阿姐與祁王又尋了個日子成親,不過比起先前的陣仗,這回便要精簡許多,省去烏河遊船,新郎官親自登門迎親。
接親時,大夥皆小心翼翼,唯恐又從哪條縫裡蹦出個賊人,萬幸,這回兒新娘子平安到了王爺府上。
窗間日光彈指過,席間花影坐前移。
便到了謝韫上學的日子。
謝韫最不喜上學,但他不會同其他小孩子那般哭鬧着撒潑打滾。他覺着那鼻涕橫流的模樣實在太醜,有失謝家小侯爺的威風,于是謝小侯爺選擇了自認為很風流倜傥的做法:翻牆逃課。
話本子裡都是這樣寫的,帥氣的少年郎躍過牆頭,嘴裡叼着根狗尾草,隻微微擡眼,便将路過的閨閣小姐迷得七葷八素。
可惜太學最矮的牆翻過去是條巷子,鮮有人迹,陰暗處爬滿苔藓,牆頭風吹雨打,沙礫磨得掌心發紅,若是跳下來動靜大些,便能沾一鼻子的灰。
他這時卻也慶幸,虧得是條暗巷,若被哪家小姐撞見自個兒灰頭土臉的模樣,謝七公子的一世威名便要從此破裂了。
太學逃課的學子不止他一人,不過隻他一人喜獨行,與那些拉幫結派作弄夫子的纨绔不同,謝韫初時是乖乖聽課的。
可夫子講課太過枯燥,張口閉口“之乎者也”,聽得謝韫直打瞌睡,可他一打瞌睡,夫子的戒尺便緊跟而來。抽查功課時,謝七的回答常氣得夫子說不上話,久而久之,謝七決定發發善心,放過自己,也放過夫子。
橫豎他不是那塊料,這功名誰愛考誰考,他樂得當個一事無成的閑散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