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說到這裡時,人聲截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劍鋒拖在地上拉出的嘶鳴,還不等人反應,她已跑到傅聞影面前,腳一蹬,擡手朝傅聞影砍去。
“咣當”
重劍落地的響聲掩蓋了劍鋒刺穿血肉的聲音。
少女的聲音顫抖,“你,為什麼不躲?”
傅聞影胸前的血迹蔓延開來,他隻覺胸腔中有一團火,叫嚣着要從傷口炸開,耳鳴聲愈來愈大,他聽不清妹妹的聲音,可他還在努力當一個負責的哥哥,安慰着妹妹,“我沒事的,不疼的,别怕。”
文竹和擡擔架的弟子湧了上來,她手腳麻利給傅聞影擡上擔架,傅聽笙怔怔看着這一切,這與她想的不一樣,她原想着,拼盡自己的全力和傅聞影一戰。
盡管她知道,自己的身手還無法達到傅聞影那般,她就是抱着求死的心态。
“你們帶他去哪!”傅聽笙拉住文竹的衣裳,文竹轉過頭來,卻不忍心拂去,面前的女孩已經哭得鼻涕眼淚橫流,她掏出手帕擦去女孩臉龐的淚水,輕聲開口,“走吧,去藥廬,這場鬧劇該結束了。”
謝浮玉冷眼瞧着,圍觀的弟子漸漸散去,“長老,人都走了,您還不走嗎?”
底下的淩峰仰頭看他。
謝浮玉恹恹回道:“你們先去收拾行李,明日啟程。”
“哦,長老!”淩峰又喊道。
白石無聲歎了口氣,“長老都要被你叫煩了……”
淩峰撇撇嘴,不理他的話,“長老!我聽陸兄說你們不直接回驚鶴門嗎?”
謝浮玉瞥了眼樹下二人,“嗯,你們把這批藥材護送回去,單子我已經過了一遍,均無問題,你們到時拿給劍英長老即可。”
他清點時特意瞧了瞧,烏蘭清音做事倒是仔細,把食疴草單獨列了出來,卻也不特意張揚包裝。
謝浮玉将單子所列皆傳訊回門中,并言自己還有私事,還需在外逗留一些時日,便派遣淩峰、白石二位弟子攜藥回門。
不過……
“聞影,你當真不回去?”謝浮玉跟着去了一趟藥廬,瞧見正包紮傷口的傅聞影。
傅聞影苦笑道:“師尊,我是被文竹姑娘所救才到修界,我在凡界還有使命未完。”
他說到這時,神色堅定。謝浮玉蹙眉,他凝神想了想,原書中傅聞影最終的結局是戰死沙場。
若自己記得沒錯,那個時候,皇室衰微,起義軍起,在陸含璋率領軍隊前,還有一支實力強勁的隊伍,傅聞影去凡界後,便加入了那支軍隊。
可惜原書一筆帶過,寥寥幾筆,至于那支起義軍結果如何,謝浮玉怎麼也想不起來,他索性放棄了思考,總歸是凡界世俗,與他并無太多關系。
“長老你們是明日啟程回門麼?”傅聞影問道。
謝浮玉搖頭,“我有要事需去一趟昆侖關,你不是要去凡界麼?去昆侖關可以順路載你一段水路到下一個琉璃梯的位置。”
“啊,長老您……”傅聞影欲言又止,最終隻是道謝。
翌日,淩峰白石二人先啟程回驚鶴門。
又過幾日,謝浮玉一行人亦離開竹西宗。
昆侖關雖在修界,卻與修界其他門派相隔甚遠,從竹西宗出來到最近的市鎮需行一段水路,再由水路換行飛舟,方能抵達昆侖腳下。
烏蘭清音也出來為他們送别,她上前擁住文竹,“文竹,一路平安,早些回來。”
文竹朝她粲然一笑,“嗯,逢姨不必擔心。”
傅聽笙見不得這依依惜别的戲碼,聳了聳肩轉過身去,“那個長老,你去昆侖關作甚麼?”
傅聞影訓道:“小妹,這是長老私事,不可多問。”
傅聽笙吐了吐舌頭,“我問的是長老,你插什麼話?”
陸含璋背了行囊從竹西宗出來,“師尊,我定了兩艘船,我們可以出發了。”
謝浮玉颔首,并不與陸含璋多言,陸含璋眨眨眼,掩去眸中失落,師尊自醒來後,便與他刻意冷落,師尊昏迷的時候,究竟看見了什麼……
他一路糾結着,耳邊是傅聽笙同傅聞影的争吵聲,伴着文竹時不時的勸架,他們很快出了竹西宗,一條大河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中。
河邊兩個老翁蓑衣笠帽,褲腳高高挽起,口中說着外人聽不懂的鄉語,湖光山色,靜影沉璧,時有肥碩的魚躍出水面,老翁撐船的功夫一流,不疾不徐,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傅聽笙坐在甲闆上,一隻手探到水面,撈了捧水,水裡還盛了隻小魚。老翁見了,啧啧稱奇,直說姑娘是有福之人,傅聽笙聽罷,俯身将那小魚放生回水中,卻聽得一箫一笛先後響起。
傅聽笙轉過頭去,隻見後面兩人坐在船艙中,一人吹箫,一人吹笛。箫聲戚戚似松風竹韻,笛音悠揚如飛泉鳴玉,樂聲流轉于浮光之間,時而慷慨激昂,時而如泣如訴。
多嘴的老翁也閉了口,靜默聆聽那一曲。
一曲罷,文竹與傅聞影對視一眼,又匆匆移開眼去,唯有傅聽笙支着下巴,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打量着她哥紅透的耳根。
另一艘小舟上,謝浮玉觀那不遠處的重巒疊嶂,自上船始,他便一字未言,似在沉思着什麼,陸含璋一邊觀察着師尊,一邊同撐船的老翁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
老翁不是修界人,是早些年跟着家人上來的,便定居在此,成了給渡河撐船的擺渡人。修界也并非全是修士,修界市鎮上,除了散修,便是早年遷徙來的凡人。
老翁就是這類人,他上了歲數,還是孤家寡人,就靠撐船為生,能活一天是一天。
陸含璋禮貌道:“那您定能長命百歲。”
老翁笑了笑,“在修界修士中,百歲可不算長命,但我還是借你吉言罷。”
謝浮玉将這二人的對話收入耳中,他朝老翁看去,佝偻着身子,明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凡人,他卻無端覺得熟悉。
他皺了皺眉,起身往甲闆去,“您原先是凡界哪裡人?”
老翁眼睛眨了眨,露出一絲狡黠,他勾了勾唇角,“我原是臨仙下面神女鎮的人。”
“那時候爆發了饑荒,我跟着家裡人逃難來的修界。”
“害,都是陳年舊事,不提也罷。”老翁擺手,“左右也是無聊,不如唱個曲子解解悶?”
他也沒等謝浮玉和陸含璋回答,便朝隔壁船的老翁吆喝了一聲,二人一前一後,對唱起來。
“漁翁夜傍西岩宿,曉汲清湘燃楚竹。”
“煙銷日出不見人,欸乃一聲山水綠。”
“回看天際下中流,岩上無心雲相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