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浮玉甫一踏出門,便見那季氏跟着喚作素兒的女子信步前行,正逢傅聽笙伸了個懶腰,懶懶往那婦人的方向掃了一眼。
季氏擡眼,觸上前面小娘子的目光,她愣了一愣,似是想起了什麼,便也不顧那雨勢連綿,直直沖到傅聽笙前。
傅聽笙被這不速之客吓了一跳,後退幾步,面帶嫌惡道:“怎麼是你,料不到你陰魂不散死纏爛打到竹西宗,不過半年,還惦記這你那人祭啊?”
“都是你!都是因為你!大家夥死了都是因為你!你要償命!”季氏面目猙獰,張牙舞爪要朝傅聽笙撲來,傅聽笙反應迅捷,及時躲開,歪頭看向素兒,“喂,就這麼看着啊?”
話畢,還不等素兒動作,她腳一蹬跳到檐上,她瞥見不遠處的謝浮玉,又移開眼,盤了腿老神在在坐在檐上,一手托腮。
“姓季的,你能不能别血口噴人,什麼叫我殺人?我那是救人!你們才是殺人!”
“你懂什麼!若不是你,也不會害的我們村子成如此絕境。”
傅聽笙皮笑肉不笑,“你們那什麼狗屁神明還真降罪了?要我說它降得好!早該把你們這群人面獸心的畜生給罰了。”
“長老~您說是不是呀?”她冷不丁提起謝浮玉,季氏轉頭,隻見那抹鵝黃在雨簾下格外顯眼。
謝浮玉本打算站到他們結束,不曾想被這小娘子點了名,隻得硬着頭皮過來。
走近擡頭細看,不禁一樂,傅聽笙坐在屋檐處,不知從哪順了片荷葉撐在頭上,雨聲滴答順着翡翠玉盤滾落,鬓間沾了水貼在頰邊,好不嬌俏。
“這雨甚大,聽笙姑娘躲雨怎的還躲到檐上了?”他問道。
傅聽笙勾了勾唇角,饒有深意瞧向季氏,“長老,這您就得問問底下那頭亂吠的瘋狗了。”
這傅聽笙,倒是牙尖嘴利。
向來看不出喜怒的素兒也低頭掩笑,唯有季氏不明所以。
謝浮玉咳了一聲,走近季氏道:“你與她認識?”
季氏回過神來,忙不疊訴冤,“長老,就是她,就是她闖入村子,把祭品搶走了,破壞了祭禮,我們才會被報複!都是她!”
“長老,您要替我做主啊!”眼見得這人又要去扯謝浮玉的衣服,素兒忙将她制住,“放肆!”
又同謝浮玉解釋,“長老見笑了。”
謝浮玉擺手,“不妨事。”
傅聽笙嗤笑道:“從前我聽人說,這世上有一種精怪,披着人皮,卻最擅長颠倒是非黑白,我以前不信,如今倒是真的見識到了。長老,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妖怪?”
謝浮玉搖頭,傅聽笙緊緊盯着季氏,“那妖怪,名曰長舌婦。”
季氏終于反應過來,氣急敗壞指着傅聽笙,“小賤驢蹄子,你罵誰長舌婦呢!你個有媽生沒媽養的畜生隻會幹出那些下九流的勾當……”她罵得愈來愈髒,素兒眼疾手快,從兜裡掏了塊抹布塞到季氏嘴裡,防她再說出些入不得耳的污穢言語。
她欠身道:“冒犯姑娘了。”
傅聽笙冷笑道:“你不必道歉,這套罵人的說辭我早聽膩了,若非這裡是竹西宗尚且有所顧忌,我還能比她罵的更髒。”
她繼續道:“你瞧,急了。呵,季氏,你口口聲聲說我闖入村子搶走祭品,可你口中的祭品是活生生的人!你們沒把她當人看。如今你們鬧了人命了,怎麼就想起來你們是人的呢?”
季氏語塞,瞧了謝浮玉一眼,可謝浮玉并不正眼看她。
“你怎麼會與他們牽扯到一起?”謝浮玉問道。
傅聽笙低頭,觸上謝浮玉的目光,她難得放緩了語調,“不算什麼牽扯,不過是我半年前路過那村子,順手救了個小孩,哪曾想惹得一身腥。”
“那小孩呢?”
“我送她走了,走的遠遠的,再不回來這。”傅聽笙聳了聳肩,“長老怎麼又管起這個閑事?”
謝浮玉啞然,不是她叫住自己的麼?
他決定要繼續冷漠下去,于是轉頭就走,“不管了,再不管了。”
“長老去哪?”姑娘脆生生的聲音夾雜着雨聲,謝浮玉頭也不回,“回院子。”
傅聽笙瞧那人走遠,方才收回視線,“季氏,你們有今天的苦果皆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說罷,她輕盈跳下矮檐,隻朝素兒點了點頭,不再看那季氏,徑直往自個住的小院裡走了。
今日的雨是停不了了,雨點打在庭前的芭蕉葉上,又順着葉面淌下,灰蒙蒙的天罩在上空,連帶着人的心情也陰沉。
“文竹。”
她将傘收在檐下,跨了門檻進屋,烏蘭清音對她的态度更親近些,招呼她在身邊坐下,“怎麼下了雨還要過來?”
文竹道:“藥園今年新辟了塊地,大家夥拿不準種什麼,托我來問問您的意見。”
烏蘭清音一笑,“這種事情,你們自己決定便好。”
文竹剛想開口,瞥見她鬓間白發,忽地一愣,壓低了聲音喚道:“逢姨,您的頭發……”
烏蘭清音反應過來,撫了撫那縷白發,強顔歡笑道:“無礙,回頭我再染黑便是。”
文竹心事重重點頭,烏蘭清音探身,握住她的手,“文竹,你應當知道四時清味罷。”
文竹一怔,“知道,逢姨怎麼突然提起這香來?”
烏蘭清音道:“文竹,眼下有一棘手之事,昨日你應當也看見了,轄地那季氏過了來。”
文竹回憶一番,附和點頭,她仍不大懂烏蘭清音的意思。
便聽得烏蘭清音緩緩道:“轄地出了個叫吊門神的東西,望舒長老此番來竹西宗,也是為了對付它。”
文竹蹙眉,她向來聰穎,捋清來龍去脈,她方才謹慎開口,“逢姨的意思是,那吊門神不止在我們這處,長老也是為了對付它而來?”
“嗯。”
“可望舒長老實力強悍,若他也無可奈何,來竹西宗……”
她頓了頓,“您的意思是,四時清味可以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