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延慢條斯理地往杯子裡注入适量的酒水,晃了晃,握着玻璃杯靠進沙發,淺抿一口。
他的動作嚴謹而考究,一絲不苟間帶着遊刃有餘的散漫與随性,有種别樣的荷爾蒙張力。
一旁的溫澍看得歎為觀止,收回眼擡起頭,雙手墊在後腦勺吐槽:“真要命。”
溫延垂着眼:“回家前就該知道是這樣的結果。”
“那我又不知道,居然比你在電話裡說的情況還嚴重這麼多。”溫澍簡直痛心,“我才二十四啊。”
回想起二十二歲的陳嘉玉,溫延沒應聲。
倒是溫澍忽地看向他:“爺爺剛才說不跟你催婚,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把火力轉向我了?”
溫延言簡意赅:“我告訴爺爺這周領證。”
溫澍愣了愣,好奇:“真領了?”
見他一臉狐疑的樣子,溫延不明白有什麼必要拿這種事撒謊,随口反問:“不然呢?”
“大哥你騙人的吧。”
他臉上哪看出絲毫剛領證的喜悅,溫澍露出一副休想騙我的表情,也難免異想天開起來:“不然我回頭也去找人,弄個假證,哥你覺得怎麼樣?”
溫延以為自己聽錯,停住片刻,發現面前這渾小子像是要來真的,意味不明道:“你可以試試看。”
品了品這話,溫澍頓覺索然無味。
不想再談論這事,他回到正題:“找我幹嘛?”
“幫個忙。”溫延雙腿交疊舒展伸平,十指虛虛交錯攏着搭在小腹的位置,“我記得你有朋友在城北開了家私人餐廳,幫我問問下月15号晚上能不能包場。”
這家餐廳隻能提前預約,中午回到公司,他便安排蘇确打過電話,那邊的回複卻是餐廳不接受包場。
但對溫澍是小事一樁,他托着腮:“幹什麼用?”
西山别苑地勢高,坐在露台風口朝遠處眺望,能一眼看清整個城西繁華的萬家燈火。
以及另一邊正對而立,亮着繁星點點的小重山。
“給你大嫂過生日。”溫延不慌不忙地收回視線,像是挑了下唇角,又仿佛沒有。
好似并不清楚他剛撂下了多驚駭的消息,對溫澍的錯愕視若無睹,溫聲說:“勞煩多費心了,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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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期末,懷安的初夏臨近尾聲,即将步入新的一月,氣溫也開始逐漸上升。
陳嘉玉畏熱,這一周内陸陸續續将厚實的春裝打包好收起,隻留了幾件薄開衫在早晚加衣。
這段時間事情很多,除了幾門結課早的公共課,還有三門專業課程都需要期末考試。
院裡今年将大小考都安排在最近一周,陳嘉玉忙得無暇分身,白天跑完實驗室,晚上帶題去圖書館。
在這期間,她閑時跟韓教授提了領證的事。
陳嘉玉原本想要委婉鋪墊,但聽他再度說起秦淮,索性釜底抽薪,跟韓教授講了清楚。
時隔好幾天,他當時的表情依然曆曆在目。
從自認耳背的茫然轉變為震驚,再到确認沒聽錯後的面色複雜曲折,盯着她好半晌憋出一句:“你要實在不想相親,那就明年再說,不要編這樣的話騙我。”
後來陳嘉玉拿出結婚證,韓教授才相信,但他并不滿意溫延的事實完全掩飾不了。
其中不乏有年紀最小最偏疼的學生被拐跑的郁悶,也有其他考量,隻不過他終究是外人,此類種種最終都化為感歎:“想當年,你師娘答應我就是因為我帥。”
“找個長得帥的也好,以後想吵架看看他的臉。”
“……”
這件事解決得異常順利。
韓教授不再試圖為她介紹對象,程項東很久沒有出現過,至于韓景,不清楚究竟是她上次不留情面的拒絕起了作用,還是什麼,反正對方之後也沒再聯絡她。
比起前一周的兵荒馬亂,生活貌似漸漸回到正軌,陳嘉玉沒了後顧之憂,一切都變得輕快。
自此終于确認,跟溫延結婚是非常對的選擇。
隔周周六是三十号。
陳嘉玉跟溫延約了五點半,第一次不是資助學生,而是以孫媳婦的身份上門,她清楚不能再像之前那樣兩手空空,所以打算跟溫延去國貿大廈買些禮物。
一周沒見面,陳嘉玉難免生疏。
剛上車,直直撞入溫延側頭看過來的眼裡,一如既往的平靜。她眨了下眼,表情盡量自然:“下午好。”
溫延挑眉:“下午好。”
……好官方的客服講話。
對視兩秒,她率先别過臉。
手指無意識攪着包包上的流蘇挂飾,故作熟稔地問:“我打算給溫爺爺買禮物,你有什麼建議嗎?”
溫延明白她的心思,善解人意地回應:“爺爺如今就一個愛好,下棋。”
陳嘉玉還記得前幾次去别苑,溫爺爺與韓教授無時無刻不在棋室對弈。
想了想,她稍作猶豫。
昨晚她有提前做過功課,圍棋棋子的材質分幾種,價位太低的不合适,高端的又過于昂貴。
反複琢磨沒有頭緒,難得在一竅不通的領域踯躅,陳嘉玉尋求溫延的幫助:“那我買副棋子?”
溫延的目光在她臉上巡過,看出對方束手束腳,在鳴笛聲裡平緩道:“其實東西隻是次要,有心就好。”
誰要聽安慰的話了。
陳嘉玉沒忍住鎖眉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見狀,溫延眼睫微斂,到嘴邊的話鋒一改:“我知道一家圍棋門店,過去以後慢慢挑。”
國貿大廈在去西山别苑的途中,地上建築八層,地下兩層,樓内彙聚國内外七百多家知名品牌。
這條商業街位于懷安中心,主打高端路線,距離大學城要橫跨三分之一的城區,陳嘉玉除了本科那四年經常過來做家教,其他時候很少來到這邊。
下了車,她拎着小黑包準備去前面等溫延,剛擡腳,他繞過車尾走過來。陳嘉玉停住,偏頭看他。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溫延倏然朝她攤開了掌心。
陳嘉玉望過去,他的掌心紋路深刻清晰,随着動作,袖口縮回了點,露出腕口幾根青色血管與凸起的骨骼。
這一小截位置屬于陳嘉玉心中男人絕對領域的top3,若隐若現顯得愈發克制又色.氣。
想到這,她有些心虛地别開眼。
跟溫延的幾次接觸,讓從前定格在陳嘉玉腦間的刻闆印象,諸如話少、紳士、一派正經等都一去不複返。
以至于此時被他那隻手占據的注意力,多少有一些轉不過彎,這一瞬間,陳嘉玉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陳嘉玉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理解能力下線,大腦宕機兩秒,忽而靈機一動,擡手把小包挂在了溫延指尖。
溫延出乎意料地撩了撩眼皮。
對上她同樣疑惑的目光,他彎了下唇。
低眼看着陳嘉玉,從容不迫地将包換到右手上,握住細長包帶順着五指松松纏繞一圈,屈起勾住。
而後牽起陳嘉玉的手,竟比他的小了一半。
溫延微頓,神色自若地撇開眼:“先适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