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司終于被擺在我們面前,我們不再講話,咀嚼着,如藝術家一般鑒賞着大将的手藝,隻做兩名安靜品嘗美食的食客。
如果每一天都能像這樣就好了。
我祈求上帝,我祈求嬰兒時期離開美利堅後就被我抛之腦後的神明,假裝我是多麼虔誠的教徒。我請求祂說,請讓我們永遠在一起,永遠不分離。
我想和恭彌一起獲得幸福。
*
呵呵。上帝你是不想吃子彈了?完全沒實現我的願望,反而還幫了倒忙。
春寒料峭,我對氣溫不太敏感,總是胡亂地穿衣服,絲毫不顧及溫度。為此我理所當然地感冒了。
可惡、可惡、可惡……!我每年都這麼穿啊,為什麼隻有今年感冒了!這根本不是美好的春天!美好的春天不應該從流感開始啊!
我痛苦地躺在床上,喉嚨如刀割,雲雀坐在床邊給我遞水遞藥,眉睫低垂,碎發墜過額前,竟有一種難得的靜美柔順。我又有點爽了,多麼體貼的好貓。
溫水卷着膠囊沖入喉嚨,我又不爽了:嗓子真的好疼。
嗚嗚,嗚嗚……我怨念地用被子把自己裹成蠶蛹,頭暈眼花地在床上滾來滾去,“不想上學,我不想上學,恭彌……”
“别亂動。”他制止了我,嚴酷如凜冬,掌心蓋過我的額頭,我們的溫度居然不相上下——他的體溫原本比我要高,“你已經缺勤了,凜真。”
“翹課……違反風紀了呢。”我發出意味不明的感歎。
雲雀望着我,翹起半邊唇角,眼底笑意似有還無,他的手掌甫一移開,便被我掙紮着追逐、再度握住,他說:“哇哦。在我面前說這種話,是想被我咬殺嗎?”
他在開玩笑哎。好可愛。就像笹川說得那樣:就算雲雀把他打死,他也不會跟我絕交、把我咬殺的。
“不要。”我說,講話時仍有未散盡的鼻音,這讓我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我盡可能清晰地吐字,為此一字一頓地說,“想把病毒傳染給你。”
他似乎很輕地笑了一聲,俯下身,低頭又垂眸,眼睫輕飄飄地顫動,一手與我交握,一手撐在我耳畔,我的發絲蹭過他的手背,這讓他的肌膚顯得分外白皙,幾乎有如色澤柔潤的珠貝、細膩流光的冷玉,逆光之下散發着瑰绮昳麗的清光,瑩潔無瑕。
我們交換呼吸、傳遞病毒。
——我的幼馴染雲雀恭彌就是這樣被流感俘虜的。
這一切的一切都被上帝帶來的流感給搞砸了。
我悔不當初。這回輪到我坐在病床邊給他遞水遞藥,我還艱難地想要為他削一個像他一樣可愛的兔子蘋果。結果當然是大失敗,呵呵。
雲雀都看不下去了,預備從我手中接過那坑坑窪窪的半成品怪物兔子蘋果,眼裡分明寫着:湊合吃得了。
我幾乎要流下忏悔的眼淚,為表悔恨,我重新把蘋果切割成便于投喂的方塊大小,再蔫蔫地親手送進雲雀嘴裡。
嚼嚼。雲雀滿意地躺回去了。
他的身體素質明明比我要好一百倍,結果症狀卻比我嚴重得多,被傳染的第一天還發了高燒,吓得我連忙将他扭送進醫院打針。點滴流淌過深夜,跟随時鐘一起在阒靜病房與沉寂黑夜中滴答滴答。他的燒終于退了,如今隻需要留院觀察,罪魁禍首、也就是我本人則在他床邊流下悔恨的淚水。
這病毒的傳染性也太逆天了,我也太逆天了:認識這麼多年,這可是雲雀第一次發燒,還是被我傳染的。怎麼可能啊,他體質明明那麼好!真的是否有點太雷人了?
我痛苦萬分地哭着發誓:“我再也不要和你接吻了。”
他眼裡是顯見的無語和無奈,甚至有幾分不屑一顧的嘲弄,“……沒這個必要。你以為我是誰?我沒那麼脆弱,别把我和那些草食動物混為一談。”
我先搖頭再偷笑:我知道他總是拿我的眼淚毫無辦法,古賀凜真的眼淚是對雲雀恭彌特攻。此外,我當然從未把他當成過草食動物。這家夥完全就是肉食系,這一點毫無疑問。
他絕非一名青澀的獵手,而是老練的捕食者,善于慢條斯理地撕咬、享用獵物,對獵物的淩遲即他狩獵的過程,如同優雅地切割一塊牛排,直至将其徹底吞入腹中。
甚至于我們每每接吻,都像是兩頭放縱自身獸性與原始本能的猛獸,吞咽着彼此的血與肉。不過,這又有什麼不好呢?至少我們融為一體了。